醒来的时候,我闻到了樟木的香气。听筱港说过,摘下樟木的枝gān来晒gān,然后剖开就可以闻到那种很浓很浓的香气。我没有去拭过,但我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这是筱港说的,他不会骗人的。
我的身体渐渐地变得虚弱,我知道手术是失败的。从爸爸和妈妈沉重的神qíng里,我看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我已经连累了他们,我不想再让他们替我伤心难过了。
我不止一次对妈妈说我想回秀峰的事qíng,可是妈妈并不说话,只是泪水慢慢掉了下来。后来,我便也没有再提及回秀峰的事qíng。爸爸总是劝我不要怕,再苦再难都会有爸爸和妈妈陪在身边呢!
我没有再提及回秀峰的事qíng了,但我的心里却依然很想。我想回去陪着他,我不想以后他来看我的时候如此长途跋涉。因为我知道我的筱港哥哥坐不得长途车,他有晕车的毛病总是无法克服。
我不想,他连来见我都那么辛苦……
随着病qíng恶化,我进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得都记不清了。我害怕照镜子,害怕见到自己头发纷纷地掉在手心。比起掉头发还让我害怕的事qíng,终于还是发生了——我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qíng和人。
我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昨天或者早上做过什么,又去过什么地方。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忘掉我的筱港哥哥,然后我开始学他,用笔慢慢地写我们曾经的故事片段。
总是想到哪就写到哪,写得很乱,也想得头很疼。
我不想忘记他,因为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我还要来找他,然后缠着他。
……
这个冬天,有些寒冷。但因为回忆,冷的只是皮肤的表层。
何妹和表哥经常打电话给我,和我说筱港的事qíng,又以前的也有现在的。我都忘了自己是怎么遇到他的了。因为在我的印象当中,他是那么平凡,而我是这么渺小。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了。
听何妹说,那年的秋冬之际,我放学回家,老是遇着他匆匆忙忙地往二中的赶,然后我才记起一些片段来了。那年是二零零五年的冬天,他后来说那是似秋的冬季。他总是匆忙地赶往二中,走在我的前边,一连十几天或者更多日,我紧跟在他后边。
或许,是前世未尽的缘分,让我遇着了你,在这盛世繁华的光年里。
这一生也许短暂,但我会记得,然后将这份缘带着离去。在下辈子的时光里,我还会在老地方等你。
只是与今生不同的是,我不想再那么晚遇见你。
年夜,表哥从秀峰赶来,带着秀峰的筱港最爱的樟木叶。
然后,我给他打去了个电话。我打的是他家的电话,起初却是因为信号不好,所以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
我说我很想他,然后他不说话,一直沉默着。听见电话那头,有人跟他说话,我想是他的妈妈。
却只听他说,今年的天气太冷了。
我的心疼极了,犹如万虫攻心,或许更有甚者似千刀万剐的痛。
因为我知道了电话的那头,我的筱港哥哥在哭泣!
良久,我收拾了自己的qíng绪,缓缓说道:
“吃年夜饭了没啊,我刚吃了,挺想你的。”
“那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来陪你过年啊!”
他总是这样,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一点都不懂得委婉表达。但这却让我感觉好幸福,好开心。
可那么远的路程,他又坐不了车,来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呢?
“不让你知道。这么远,你会受不了的,只要你有那份心意就够了。”
是啊,只要他有那份心意就够了。他的这份真挚qíng意,便足以温暖我的一生,不留遗憾。
“哦!那么我想从明天开始奋斗,做一个自由幸福的人!”
“咋啦,我的傻哥哥?”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要努力考大学,我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不想连最后的这几个月也荒废了。”
他就是这样,总是到了最后才懂得珍惜,然后拼尽全力。他总是说尽了力就是最大的努力,无可挑剔,也无可在意。那时候我觉得乱七八糟的,但又爱听,我说的是他的心思。可是如果他真的决定去做了,我却是相信能够做得很棒的。
可在我的印象当中,他不是考上大学了吗?他怎么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呢?
“呵呵,真奇怪,你不是已经考上了么……怎么还考?”
表哥在一旁提醒我,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原来,我的记xing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咋不考啊!我一定要考上的,要不也太对不起人了。你以前不是一天总是说我一定能够考上的么,难道你不希望我考上吗?”
他这个人啊,永远都这么笨,却自以为聪明,挺可爱的。
他这个人啊,永远都长不大,但又老是忧郁,乱七八糟的。
“希望啊。我怎么会不希望呢?”
这个社会,像他这样农村出生的孩子,只有考上大学才算是有了依靠。毕竟那才是捷径啊!
“嘿,丫头,你在那里好吗?”
“挺好的,这里也有樟木,很多的。我想你来看到了也会喜欢的。”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喜欢这种树,只隐约记得他在他的小说《栌鹂湾》里也提到过,一个满是樟木的林子。那个林子叫鱼燕林,那是个美丽得充满了传奇的地方,我想也应该是他梦里的地方。
但我怕,如果我也如于燕翎那般离他而去,那么他会和沈景文那般……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因为我不要他受到任何的伤害,无论大小。
“哦。”
他突然又沉默了,他的声音有些许忧伤,凄凉。尽管他总是有突然而来的不正经言辞,但他的心总是那般脆弱,让懂的人忍不住心疼,不敢去伤害。也许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属,无论完美与否,有一种叫心灵或者命运的东西总是相连的,会疼会痛,会欢会喜。
然后,我看见了远处城市的上空升起了烟火。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断尖叫。他则又在电话那头说我:“你啊,大惊小怪的丫头,看把你乐的!”
“不可以啊?你没看见,你不知道,这些烟火真的很漂亮。”
可其实,这又如何能够跟秀峰的相比呢,如何能跟他一起看的相比呢?
“有我们丫头美丽吗?”
听到他如此一问的这刻,我想说我爱他,但我没说——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说这些。
“此地烟火,彼岸年华。”这是他写的一本小说的名字,挺làng漫的。这本小说,我曾经还和他一起构思过,却不知道他如今写完没有。
此地烟火,而彼岸已年华流尽。但此时,我并不悲伤。
我们依然如过去在秀峰那样,说着很小很实际且并不遥远的事qíng。他是个不会为将来打算的人,说太遥远的事qíng也无济于事。而我此刻,也只想和他说我近来的事qíng或者心qíng,我想委婉地表达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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