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来了叫我喔_画盏眠【完结】(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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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没有给两人菜单。

  江甜坐在旁边当背景板,陆允信掀开拉罐盖搁她面前,斟酌问李振:“方便知道您对TAXI的看法吗?”

  “前景很好。”

  “世光?”

  “目前处境略显艰难。”

  “所以很冒昧但也确实想问一下,或者说,将来有没有希望到TAXI,或者合作……”陆允信比江甜更直白。

  江甜椰奶吸了一半。

  李振烫一片毛肚,筷子一松,毛肚不小心滑到锅底。

  “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他看着陆允信,笑,“但胃口太大就不好了。”

  江甜给陆允信使眼色。

  “有多大胃口,吃多少东西。”陆允信握住了江甜的手。

  李振不言,陆允信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无声间,李振余光撇过两人桌下的手,心里发笑,面上软了些:“削职停薪道歉,施茂让我做到这地步,我一声不吭,是为什么?”

  不待两人回答。

  “我马上六十了。”

  李振笑说:“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越是临近退休,越是不想折腾,施茂爱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半辈子大风大làng过来,老了就想保险,工资,健康,守着儿女结婚成家养猫逗狗颐养天年……”

  说着,他吸吸溜溜吃东西。

  陆允信给江渊发了消息,江渊把陆允信曾经给他的文件解压传送。

  陆允信调出来:“您和吴总惦念与魏总的qíng谊一直留在世光,可这些的前提,是世光囫囵也好,壮大也罢,还是那个世光。”

  店里沸反盈天,陆允信面不改色把手机推到李振面前:“如果施茂想让世光改名换姓,甚至彻彻底底……”点到为止。

  李振学通讯出身,世光成立后,也一直把控技术关卡,后来位高,才慢慢jiāo给手下人去做。

  他对夺权不敏-感,不提施茂那些动作,不代表他看不到。

  手机里三条文件,一条是首创大赛细则里明目张胆地吞团队版权,一条是专审组运作第一名只能是施志,听到最后一条,施未渝趾高气昂说哪些管理层是自己叔叔,施茂掌舵,李振眉头几不可查蹙一下。

  他把手机和耳机一起还给陆允信,面色恢复如常:“之前收了小姑娘一礼物,说烫火锅就烫火锅,不谈公事。”

  陆允信但笑不语。

  换了新锅,上了新菜。

  江甜没喝酒,陆允信陪着李振少喝点,酒过三巡,李振话多起来。

  他说,太太和小姐妹们约麻将了,他自己一个孤寡老头不好玩。

  说,之前请的那家人是自己以前从国外挖回来的海guī,辞了职准备移民,自己给他们饯行。

  说,自己命不好,老爸死得早,老妈没再改嫁,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四兄妹拉扯大。

  他说,自己数学很牛掰,高中参加比赛被陈景润提过名,他大学想学数学,爱惨了矩阵,他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大堆英文单词,然后道,数学不能当饭吃,那时候无线电正流行,为谋生学了通讯。

  刚毕业,他和吴平跟着魏世光在牛家沱驻站,半夜碰上大风大雨huáng河发涝,魏世光救过他和老吴两只旱鸭子的命。后来在荒山上崴了脚,那时候山上还有láng,也是魏世光自己都跛着脚,一步一步把两个大学生背下来,五里地,从深夜走到黎明。

  自己老娘生病,是魏世光卖了房子借钱给自己,整整一万块。他当时揣着就哭了,要给魏世光跪,魏世光死活扶住他,说男儿膝下有huáng金。老吴媳妇难产,老吴人生地不熟,也是魏世光借了平板车,三人把老吴媳妇拖到的县城医院,晚一步就是一尸两命。

  世光集团才成立那阵,每个人都忙成陀螺,经费有限,要买仪器要日常开支,饭菜没油没水,技术人员营养跟不上。后来有ròu了,魏世光手上传代的表没了,唯一一套西装没了,每次吃饭前大家还没上桌他就夹了菜去宿舍。

  李振说,大家只当他要午休,老吴无意回寝室才看到,魏世光碗里只有白饭和红椒,他就混着红彤彤的辣椒油扒饭,老吴说不出话,魏世光安慰他,自己去拜了佛要忌荤嘴,辣一辣还能提神醒脑。

  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去拜佛,李振润了眼睛:“因为当时我妈从手术台上下来,一天一夜没能醒。当时我就说,魏世光老了身旁没人,我坐着轮椅我都要照顾他。”

  可惜魏世光没有等到老,便过劳走了,一辈子未娶,一辈子慈悲大义。

  临走前握着他和老吴的手说施茂命不好,说世光,李振能怎么办,李振又该怎么办。

  李振笑,笑着笑着蓄了湿气:“我和老吴从来都叫他魏世光,因为世光这两个字……”

  筚路蓝缕,壮怀激烈。

  他们三人曾在荒芜中对饮,说想成为先驱,想站在跨时代的làng尖,把宇宙拉近,最后却是一步步顺应cháo流中规中矩,成为手机制造业巨头。三个人,一个huáng泉两隔,一个大洋两隔,剩他李振自己。

  说不下去。

  事业有成的人喜欢分享自己的过往,李振亦是。

  和旁人分享自己,不知是今晚酒醉人,还是旁边的年轻人眉宇敛着清霜,眸底隐着柔软,敞亮,开透,似像夙愿得尝又未得尝的自己,看到过往。

  李振说了很多。

  世光前,世光后。

  说好玩的事,被坑的事,见多的事。

  最后,骂起了魏世光一辈子都没逃掉的悲悯。

  “给qíng义先要有qíng义,他短命的魏世光怎么不多留两年看看施茂有没有本,做人不能丢本,不能丢本啊!”

  最后的最后,一个快六十的老大爷穿着起球的黑色毛衣,伏在láng藉的串串桌上,痛心疾首,“好男儿当修身,齐家,治国,然后,”他食指铿锵敲着桌面,“平天下!”

  “年轻人啊,你修身,齐家,治国,然后,平天下!修身,齐家,治国,然后……”

  站在他如今的位置,出不了声。

  嚅了嚅唇,处在人群热雾里,热泪盈了满眶。

  陆允信去结账时,李振已经不省人事了。

  江甜用李振手机给李太太打电话,李太太电话里说“马上清一色让他自己滚回来”,十分钟后,还是把车开到了串串店门口。

  “这人就想让我来接他,真是,老娘多久没打牌了,他就像个三岁小孩叽叽歪歪,小辈面前也好意思。”

  待陆允信和服务员艰难把人搀出来,李太太默了好一会儿,把人扶上副驾驶,然后,给陆允信和江甜道谢,驱车离开。

  车内,顶上挂着类似高考倒计时的退休倒计时,李振一把扯下来。

  “你发什么疯!”李太太吼他。

  李振望着太太傻笑,笑着笑着哭出声,哭着哭着想吐。

  黑色奥迪一个方向急甩停住,李振冲到路旁弯腰“哇”一下,李太太给他递纸给他顺背……上一次喝这么醉,好像还是在魏世光葬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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