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施夫人年轻时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臂膀有力,言笑有光,在工地上倚着安全架咬烟嘴时,汗水会从额角顺着脖颈淌到胸膛。她每天从工地路过,却从不敢搭讪,她听到过别人喊这个人“江近城”,可她更知道自己是中产之家、留学生,而他家境贫寒、目不识丁。一个月后,江近城牵起了程思青的手,而程思青父母,是南大教授。
那一刻,她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来不及了。
在“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自己的人”间,她理智地选择了后者。施茂爱她,和男xing本色不冲突。施茂身上沾着女下属的香水味时,江近城扔了应酬回家给程思青炖鲫鱼汤,施茂在世光为了个项目勾心斗角时,庞大的双程帝国席卷各个财经周刊版面……越是独角戏般的未拥有,越是不甘心,不甘心到去收买江近城身边不安分的女下属,把错位的照片寄到程思青手上,仍旧没有半分波澜。
再后来,江近城和程思青“xing格不合”离异,她被查出渐冻症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辈子,一半在维护表面和平的施太太上,另一半,是近乎病态执念、仅她一人知晓的徒劳无功。
命运喜欢开的玩笑是,自己女儿喜欢的人,和程思青的女儿伉俪qíng深地在一起。
另一个玩笑是,程思青的女儿跪在了自己面前。
尽管,程思青的女儿比当年的程思青更果敢率xing。
被小姑娘轻描淡写戳了往事,施夫人所有的步骤、计划、索求宛如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泄得一gān二净。
半晌,她嗫唇道:“你们答应未渝一个要求,我同意捐赠。”然后,有些无力、逃避式地转着轮椅回了自己卧室。
去年八月世光易主后,施未渝便以“联姻”的形式谈了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男方今年九月要出国,她要陪着去。
凭空得了施夫人一个条件,她却难得地沉住了气。
直到九月初,一段电话录音才被毛妈妈放到了江甜取的“为毛”讨论组里。
施未渝九月中旬要陪男朋友出国,走之前,她唯一一个小要求就是——要人请吃一顿饭。
到场那个人,只能是陆允信。
地点,只能是一中门口那个南门老火锅。
时间是一周后的周日,9月10号,中午。
陆允信甚至都不用吃,施未渝只要他陪自己坐在那,给自己腕上系一条红绳,哪怕系了马上取,她也二话不说把施夫人签过字并且确定不改的捐献表拿给毛妈妈。
十月有个德国眼科专家访问A市人民医院,施夫人差不多也是熬到十月,毛线失明手术后刚好把身体恢复到一个最好、最适合移植的状态……
所有的契机都合适,看起来,也是个简单的小要求。
毛妈妈发到讨论组后,大家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人忘记很多事,也可以让人记得南城老火锅的那个晚上,陆大佬把甜姐儿按在墙上,陆大佬哄甜姐儿,陆大佬当着所有人的面拉黑施未渝,陆大佬玩游戏疯狂送人头,施未渝体贴说他状态不好,陆大佬置若罔闻背过身,施未渝整张脸黑下来,而陆大佬伏低做小近乎讨好地问甜姐儿气消了没……
毛线没在讨论组,而这场在蒋亚男她们心中列为经典的大规模屠狗现场,在毛妈妈的眼中,只是学生时期的小打小闹。
毛妈妈从北城赶到南城TAXI。
冯蔚然:“洛姨,我觉得您还是要问问甜姐儿或者允哥的意思。”
蒋亚男:“意思很明显啊,施未渝缠了允哥这么多年,就算有了结婚对象要出国了都不愿让允哥和甜姐儿安生,朝小了说是吃个饭,朝大了说可不可以理解为出轨,还套红绳?呵呵了!”
毛妈妈:“她说可以套了解开,其实就是吃顿饭,”毛妈妈说着说着热了眼睛,“真的是好好的运气,等到天时地利人和,要不然阿姨也不会厚着脸皮过来,毛线是真的喜欢画画……”
毛妈妈转脸看江甜:“甜甜……”
江甜半阖着眼睫,一直沉默,一直转笔。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毛线,比任何人都懂毛线有多喜欢画画,只剩高度近视右眼的漫画家是比独臂钢琴师更残酷的存在,懂毛线的消沉,懂她嘴上嘻嘻哈哈,自嘲都掩盖不住的qíng绪。
“新人起来太快……不过论天赋老娘还是吊打一片。”
“想上微博不敢上,过气漫画家的私信大概会让人难过。”
“MAX停笔的第一个月,第二个月,第一年,甜甜你说会到第几年,还是……永远。”
“……”
当然,她更懂这个施未渝营造的完美时机。
和陆允信单独吃个火锅,一定要是南门老火锅,要陆允信给她系红绳,系了可以马上取……
每个字都听得懂。
连在一起,却让江甜如鲠在喉。
迎上毛妈妈期盼的神色,她克制住所有心软,qiáng牵起唇角:“洛姨对不住,我不能替他做决定,待会儿他从实验室出来,您可以自己和他说……”
于公,TAXI“SR”系列欠毛线一个人qíng。
于私……
听江甜说完,毛妈妈脸上的表qíng渐渐凝固,她小心地问:“甜甜……你是不愿意的意思吗?”
江甜安抚:“真的不是我愿不愿意——”
“咔哒。”
实验室门开。
江甜为难又难受的表qíng恰好落进陆允信眼里。
陆允信端着电脑从里面出来,见毛妈妈杵在江甜面前,陆允信拉上门,对毛妈妈道:“您先回去吧。”
几人看向陆允信。
陆允信微微颔首,再次对毛妈妈道:“您可以先回去,我这边——”
“小陆是不是也不愿意,”毛妈妈攥着衣摆,脸上的神qíng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就很小一个要求,真的很小,就一起吃个火锅,什么都解决了,真的,”毛妈妈说着说着,望着江甜眼泪刷地下来,“甜甜,真的,毛昔安才23,她真的不容易,真的洛姨放下老脸求你,她以前还帮过你们TAXI,真的不容易——”
“毛线不容易甜甜就容易了?!”“哐当”一下,陆允信反手直接把电脑罢在毛妈妈脚边。
“她这半年守着电脑查过多少储备库?陪毛线走了多少路?她睡过一次好觉?开心玩过、笑过一回吗?多少次半夜喊着毛线的名字醒过来一身冷汗,她和毛线感qíng好心也软,可也麻烦您不要得寸进尺咄咄bī人留点脸面好吗?”
所有人看向陆允信。
陆允信冷笑着点头:“是,是,毛线给过TAXI恩qíng,那您要不要现在打电话问一下毛线当初给我的jiāo换条件是什么?”毛线明明只说了对江甜好,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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