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地在休息时间来到了训练基地的伊蕾和每一个她看到的俱乐部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微笑着说出“下午好”。而后,走进了训练基地核心地带的伊蕾就听到了足球被人踢出的声音,一球又一球。在捕捉到那个声音之后,伊蕾这就意识到,那是有什么人在训练基地里独自加训。
于是伊蕾这就寻着声音所发出的方向,走向了那片正在使用中的训练场。
而后,她看到了正在球场中练习she门的金发男孩。
在这支皇家社会中,只有两个人拥有这种颜色的金发。队长萨穆和科维尔。可眼前的这个人显然并不是那个长着娃娃脸却有着高大、qiáng壮身材的萨穆。
他是科维尔。
就好像在梅特奥时的那样,这个有着一半德国血统的捷克男孩总是会在其他人都休息的时候选择继续留在训练基地,不知疲倦的训练。
当伊蕾寻找着击球的声音来到这里,并看到科维尔练习she门的背影时,她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觉得仿佛一切都又回到了她还在梅特奥的时候。
有些东西已经改变。
可有些东西又似乎永远都不会变。
伊蕾就站在训练场的铁丝网外,科维尔身后大约一百二十米的位置。她看着科维尔一次又一次地跑向不同的地方,踢起散落在地上的足球,又将它们一个一个地全都she向球门。在又是六七次的练习之后,他开始尝试着把球踢到门柱上,而后擦着门柱撞进球门。
或许是因为在练习she门的时候科维尔实在是太过全神贯注。这使得他都没能意识到有一个人正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完成这些训练,用一种他十分熟悉的目光注视着他。
直到科维尔在又完成了大约十五次的she门,停下来将那些在自己的脑袋里一个一个地回放,并感受那些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人正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下午好。”
当伊蕾打开训练场铁丝网边的一个铁门,并走进来训练场的时候,科维尔才又露出了那种总能让伊蕾在看到的时候感到整颗心都温暖了起来的笑容,而后一路跑到了伊蕾的面前,对她说了一句下午好。
“下午好。”伊蕾也回给科维尔这一句,带着比先前对俱乐部的那些工作人员说出这句话时还要更为温和的笑意。
“你在练习she门吗?”
“是的。”科维尔的目光落在伊蕾的身上好几秒,而后才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再是看向散乱地堆着许多足球的球门,说道:“两天后还有联赛的比赛,所以我没有进行体能训练。我就打算练习一下she门。我……好像把球场弄得很乱。”
说着,科维尔就这么一把拽起装足球的网袋跑向球门,要把那些被他踢进去的球都收拾一下,而后被不远处的伊蕾制止了他的这一举动。
“不不,就让它们在那里。别因为我过来了就打乱你的计划。”
现在是1月17日。距离科维尔离开布拉格,来到西班牙的圣塞巴斯蒂安已经过去17天了。在这17天里,他迅速适应球队,也迅速适应起了西班牙。他不仅在语言不通的qíng况下和队友们都处得很好,还成为了帮助皇家社会在国王杯上淘汰皇家马德里的重要球员。
尽管伊蕾从认识这个男孩的第二天起就已经知道他究竟有着多么qiáng大的适应能力,也知道科维尔从来就不曾让她失望。可是看到这些,她还是会感到欣喜。她想,那种感觉应当是欣喜,而不是欣慰。
“在我出发来到这里之前,我总是以为离开布拉格会是对于我来说最困难的决定。但是当我来到皇家社会,穿上这件蓝白条纹衫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条以前从没有想过的路。它很明亮,可以朝任何方向延伸,也没有任何限制。”
在科维尔坐到糙地上,并打算往后躺下去,看一看圣塞巴斯蒂安的天空时,伊蕾走去球门那里拿来了科维尔先前穿着从更衣室出来的厚外套,并将它jiāo给这个男孩。
“谢谢。”
科维尔对伊蕾这么说道,而后坐起身来把衣服穿上,接着就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语:“很多人都说我和赫尔曼很像。你觉得呢,伊蕾小姐?”
早在科维尔还在梅特奥踢球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而随着科维尔在布拉格斯巴达对阵皇家马德里的欧冠小组赛上一战成名,这样的声音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伊蕾知道科维尔一定听说过那些,甚至可能已经听说过了很多遍。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那么直白地向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于是伊蕾在惊讶之后笑了起来,并说道:“是的,很像。但我只是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有这样的感觉。还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吗?那时候我愣了很久。明明你们的眼睛长得不像,鼻子和嘴巴也都不像。可是当你站在我的面前时,我会觉得你和他给我的感觉很像,很像很像。”
“那么现在呢?他们都说我现在看起来像极了转会拜仁慕尼黑之前的赫尔曼。”在得到了那样一个答案之后,科维尔又继续追问。可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得到他曾想象过的任何一种回答。
“起码对于我来说,现在你只像你自己。”
要解释清楚这句话,那还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于是伊蕾开始思考,思考她应该怎样把自己心中所想的表达出来。许久之后她再次开口道:
“当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我会觉得你和我认识的某个人很像。但当我开始认识你,成为你的教练和朋友,每天都能看到你,‘科维尔’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会越来越深刻。你在我面前进行的每一次训练,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说话时的语气都是属于‘科维尔’这个名字的,只是和你相关的。所以现在,我不会觉得你和任何人很相像。你就是我认识的科维尔。比起多特蒙德的赫尔曼,现在我更熟悉你。也许有一天……我还会觉得赫尔曼和你很像呢?”
说完这些之后,伊蕾又想告诉科维尔,她想,球迷们也会是这么想的。可是在那之前,科维尔就已经笑了起来,不带任何的负担以及复杂心qíng,显得那样的肆意以及快乐。
“谢谢。”科维尔转身望向伊蕾的眼睛,并勾起嘴角说道:“我该早些来问你的。”
☆、第129章 抗拒
“我该早点来问你的。”
当科维尔这样勾起嘴角的时候,就连天天都能看到对方的伊蕾都一下没能抵抗住捷克金童的魅力,一个不小心就心跳慢了一拍。然后她这就连忙站起身来,向对方说道:
“好了,现在你都弄清楚了。我也该去我的办公室好好想想六天后该怎么打巴萨了。”
说着,伊蕾就拍了拍衣服上的糙屑,和科维尔说出再见。而这个刚才一个人练习了很长时间she门的捷克男孩则也站起身来,并把他刚刚披到了身上的厚外套脱了下来,打算再练习个一轮。但是在那之前,他再一次地开口,向自己的主教练提起了一个会比刚才的那个话题让对方感到局促得多得多的话题。
“我最近在学习西班牙语。虽然我还只学到很基础的部分,但我会买一些报纸,去试着看懂里面的一些常用词语。然后我就看到最近西班牙的很多报纸都喜欢把你和巴萨的加西亚先生一起放在标题上。或者,把毕尔巴鄂也一起放在标题上。”
被一个比自己要小了很多很多的,从十七岁起就开始在自己带的队伍里踢球,让自己看着一路成长至今的男孩告知这样的一句话。虽然近来伊蕾已经听从皇家社会的俱乐部经理曼萨诺的劝导,开始把对方放在一个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看待,像对待一名已经十分成熟的职业球员那样对待科维尔,可这依旧会让伊蕾觉得很局促又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科维尔,你认为……主动和你的异xing俱乐部主教练提起她的感qíng问题,这样合适吗?”在尴尬了数秒之后,伊蕾崩着表qíng一下转身回来看向科维尔。
“可是你刚刚还对我说,你不止成为了我的俱乐部主教练,还成为了我的朋友。”
虽然伊蕾此时看起来的确是不太高兴,而有关她的“她来了”魔咒也真是吓到过很多人。可在这样的时刻,科维尔看起来可是一点儿也不紧张,也没有任何的退缩。并且,他的这句话还让伊蕾恍然反应过来这个家伙居然和自己玩这种文字游戏!
但伊蕾又不能说她刚刚说的不算,又或者找出一大堆的理由和逻辑来证明话可不能这么说又真的不好。于是她只能扬了扬眉毛,不说,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气势十足地看着科维尔!
于是科维尔又对伊蕾笑了,并说道:“我只是想说,他一点也不适合你。”
说着这句话的科维尔看向伊蕾,仿佛是回想起了许多许多自己认识对方30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并说道:“你就像是水。清澈的,温和的,充满力量的水。你不应该去湿润已经gān涸的土地,试着让那里重新拥有河流。你的生命里也不应该只有足球的数据,战术和结果。”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已经gān涸的土地’这个词不能同样也放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科维尔并不畏惧伊蕾望向他的那种透出些许不悦的眼神,只是说道:“一直都知道。”
…………
那天的伊蕾并没有在办公室待到夜幕降临。在见过了科维尔之后,她的心里头很乱。很乱很乱。那让她没法在训练基地里的球队主教练办公室里集中jīng神,于是她一早就离开了那里,回到家,而后首先用冷水不停地泼脸,直到冷水的流淌让她的脸和手都有了一些微微刺痛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已经gān涸的土地’这个词不能同样也放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
那样的话语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关了水的伊蕾拿起就挂在她右手边瓷砖墙上的毛巾,并擦了擦弄到了脖子上的水,而后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已经32岁了。曾经她年少过,曾经她挥霍过自己的青chūn。曾经她在与自己的第四任男友博鲁科林分手的时候恐惧于自己28岁的年龄,觉得自己的这一辈子很可能就会是这样了。
现在,她开辟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为了整个欧洲足坛的教练中最耀眼的一名新星。可那些并不能使她的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哪怕只是这一刻。
就在伊蕾离镜子近一些,更近一些地看一看自己,看看自己的眼尾,看看自己的额头,看看那些容易长细纹的地方时,她的手机铃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那吓了她一跳,却也成功地将她从那种怪异的氛围中唤醒。
“卡洛琳娜?”
打来电话的人是卡洛琳娜。当电话接通的时候,伊蕾可以听到电话的那头传来轻柔的乐曲声。那让她的心qíng舒缓了不少。甚至连声音也放松了不少。
“下午好,或者我应该说傍晚好?不过我们这里现在可没有傍晚,冬天的时候天说黑就黑。玫瑰味的姜饼美妙极了,伊蕾。我正在和我们都很喜欢的那家‘99’华夫饼屋,和那里的厨娘们分享你带给我的姜饼。”说着,卡洛琳娜压低了声音地说道:“只是几块!”
这么说完之后,卡洛琳娜又说道:“她们都说你做的姜饼里的玫瑰味很特别,非常浓郁,又不像是香料合成的。如果你愿意告诉她们配方,那以后你再来这里吃东西她们就都不收你钱。”
伊蕾听着卡洛琳娜的话,并时不时地“嗯”个几声,却又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和对方继续这个话题才能显得更自然一些。然而卡洛琳娜已经从她的声音里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你那里发生了些什么吗?你昨天才带队击败皇家马德里,我以为你今天应该更高兴一些的。”
“之前是挺高兴的。但是现在……又想到了点什么。”说着,伊蕾很快改变了语速并向卡洛琳娜问道:“我能在你回家的路上和你说这些吗?”
“当然可以,我已经吃完华夫饼了。”说着,卡洛琳娜这就和那家华夫饼店的两位厨娘说了些什么,在结清了这顿的钱之后很快走出了这家店,而后听伊蕾说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显然,对于科维尔的那番话,就连卡洛琳娜都感到有些吃惊,并在酝酿了一会儿自己要表述的话语之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听起来这真的不像是一个19岁的男孩会能说出来的话。”
随即,卡洛琳娜又继续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他平时喜欢画画?”
“是的。”伊蕾说道:“他的父亲是一位古建筑修复师,他对于布拉格的很多古老建筑的历史都很熟悉。他平时……喜欢画查理大桥,他的家在布拉格的古城区,在那里他还有自己的画室。”
“看起来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内心为什么会那么细腻的原因了。如果一个人总是偏爱画查理大桥,那就说明他起码能够捕捉到chūn、夏、秋、冬,白天以及晚上,或者这座桥在任何时刻的不同景象,他一定足够善于观察,并且也足够敏锐。但是伊蕾我的朋友,我认为他说的‘已经gān涸的土地’指的并不是年龄,你无需为此多心。可是既然我们已经提到了加西亚先生了,并且他在今天的早些时候还对你开了那样的玩笑,用来提醒你他可一点都没忘记他先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也依旧还在等待一个答案。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也成为了让你在今天烦恼的重要原因,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