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嘉予点头,这话很有道理,但是有个巨大的bug:“你的心理能力也没多成熟吧?”
陆晔就等着她问这句话呢:“是,现阶段我的心理年龄确实比你小,但是我还年轻,有广阔的成长空间,我会努力追上你,到时候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早晚有一天我们的心理年龄会是一样的。”
倪嘉予的理科素养在滋滋冒泡:“那我们现在讨论的就是追及问题,在我们本就有距离差的前提下,只要我的速率大于你的速率,你永远都不可能追上我。”
“倪嘉予。”
“嗯!”
“学术讨论是骗我妈的,我并不想大晚上和你讨论数学应用题。”
“……不好意思,我错了。”
“道歉道歉你只会道歉!道歉有用吗!”追求对象油盐不进还三番五次跟他瞎扯,陆晔的心态崩了,“不表白了,不追了,不谈恋爱了,你就抱着你的年龄差睡去吧!我不喜欢你了!”
倪嘉予默默地听他发脾气,隐约还听到有东西哗啦啦掉在地上的声音,从他房间的构造判断,估计是书桌上的一堆杂志散了。
陆晔踹了桌脚,被几十本杂志砸得脚背疼,一蹦一跳地坐在chuáng上,想起电话还没挂,冷冷说:“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说的话你可能不太爱听。”
“你今晚就没说过一句我爱听的,不缺最后一句。”
“那我说了啊?”倪嘉予小心试探。
“说吧。”陆晔就不信,他都千疮百孔了,她还能再往他心口上cha刀。
“其实吧,从你最后气急败坏的语气看,你这心理年龄就是初中生级别的,成长速率堪忧。”
靠!又不是小李飞刀李寻欢,带那么多刀子gān嘛。
“晚安再见新年好祝您chūn节愉快恭喜发财大吉大利!”陆晔一口气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这回是真挂了。
两人的寒假均以除夕为分水岭,除夕前是陆晔成天看手机,生怕错过某人的消息或来电,跨入新chūn后,变成了倪嘉予成天看手机,生怕某人再暗搓搓动chūn心。
老爷子观察了几天,看出孙女心不在焉,随口打探道:“谈恋爱了?”
倪嘉予一口否认:“没啊。”
“没谈就没谈,你心虚什么?”
“……真没谈。”
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古稀之年,随心所yù不逾矩。老一辈人眼里可没什么“孩子心理脆弱”的概念,想说就说:“你高中时跟男同学偷偷谈恋爱,问你是不是早恋了,你也说不是。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副眼神乱瞟的心虚样。”
姜还是老的辣。倪嘉予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作乖巧状。
老爷子吩咐她:“去,备好笔墨纸砚,临一贴颜真卿的《多宝塔碑》。”
“那个好长的……”
“让你临完了吗?照着字帖写几页就成,我看看你最近书法有没有退步。”
倪嘉予乖乖去楼上拿宣纸,铺上毛毡,倒了一小碟墨水,将毛笔在温水中化开,压上镇纸,悬臂临帖。
倪明哲太小了,小到以为爷爷只爱种地。而倪嘉予和倪昊小时候,每次寒暑假被送回乡下陪爷爷,都会被bī着练书法。当时条件差,大冬天还没空调,手冻得发抖,还不许戴手套,倪爷爷躺在铺了被子的摇椅上,一手捂着不锈钢杯,一手卷了本《笠翁对韵》。
姐弟俩边临帖边跟着爷爷背:“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据说这种一心二用的训练方式能锻炼孩子的思维能力,然而遗传学和儿童心理学是多么玄妙的学科,倪嘉予的思维速度练出来了,倪昊却被练懵了。
倪爷爷的字是跟着大家出身的倪奶奶学的,也是村上少有的能写一手漂亮毛笔字的人,哪家办事需要有人誊写宾客份子钱名单,都会请他去写。
老爷子身上既有墨香,又有田间青糙味,倪嘉予打小就爱往爷爷家跑。
然而倪昊就不同了,这孩子从小就长歪。
比如一块看香港黑/帮电影,倪嘉予边看边感慨法治社会的必要xing,倪昊边看便崇拜抽烟喝酒召集小弟持刀砍人的大哥。
以至于姐弟俩审美产生了巨大差异,在倪嘉予迷自家爷爷能下地能提笔的时候,倪昊就认为隔壁家爷爷的旱烟味好闻,有种铁齿铜牙纪晓岚的气质。
倪嘉予觉得他后来总是缺根筋,很有可能就是被冒牌纪晓岚的烟味给熏的。
她临帖时,老爷子就在旁边看,连连叹气:“三日无墨,笔枯而死,你看看这字都歪成什么样了……平时在学校有练吗?”
倪嘉予忍着手腕酸疼,qiáng行辩解:“偶尔也会练一下的。”
“那就是没练了。”老爷子太懂小孩子的斟酌用词了,“不过你小时候基础好,也不至于太差。颜体都被你写得有气无力的,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是字歪了,是你的心乱啦!”
原来这才是老爷子突然想看她练字的原因啊。
倪嘉予放下笔:“爷爷,你有话直说吧。”
“你过来。”倪爷爷换上雨靴,“天井里还有一双,你换上,跟我出门。”
“还在下雨呢。”若不是碰上雨丝不断的天气,怎么可能chūn节里也就他俩在家。
“下雨怎么了,家里缺伞吗?”
倪嘉予不敢再抗议:“我去拿伞。”
爷孙俩各撑一把伞,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天色昏暗,没有节日的喜庆氛围。这段时间上街,无论哪家店都在放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只有村野乡土安安静静,仿佛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始终如一地过着没有节日的平凡日子。
“嘉予,你今年虚岁二十五,你奶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下你爸爸了。”倪爷爷撑伞走在前面,声音被雨丝隔着,有点不真实,像是远处传来的回响,带着浑厚而悠远的力量。
倪嘉予正是处于对年纪敏感的阶段,下意识反驳:“爷爷,按周岁我还是二十三,还没过生日呢。”
“乡下人只算虚岁,谁跟你算周岁了?你以为在城里住了几年就算城里人了?你祖上都是农民,过的都是农历生日,不兴外国人那套。”
“好好好,二十五就二十五。”倪嘉予放弃跟老人家争论,不就是给实际年龄加了两岁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地铁上碰到小孩子被喊阿姨……没关系,她很坚qiáng。比她小的都快当妈了,她“被二十五岁”也不算什么。
倪爷爷教训完孙女,踩着泥土地继续往前走,很快走到了自家菜地,看着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蔬菜鲜活地在风雨中摇曳,内心满足不言而喻。
他伫立在菜畦前,转头问倪嘉予:“你是不是以为爷爷要劝你恋爱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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