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没关系。”她倔qiáng地长吐了一口气,试着走了一下,但又马上跌倒在地上,她的右腿似乎完全用不上力气。
“还是我背你吧!”我蹲下说。
寻露沉默了少顷,似乎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便乖巧地趴在了我的背上。
“这算不算是杜鹃的复仇?”
“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这人……”刚说到一半她突然间没了声音。
“对不起!”我赶紧道歉。
对于我的道歉,她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用很小的声音充满担忧地问:
“我重吗?”
“不重。你应该多吃点,轻得跟没骨头似的。”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走这条路的,尽管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可是……”
“我很乐意分担你的重量。”我打断她说。
“其实我是不想依赖你的,想自己头顶有阳光,足下有土地,做真正‘活’在这世上的生物,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习惯着依赖。”
我摇了摇头,对‘活’在这世上”,具体是一种怎样的“活法”,感到难以理解。
就这样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寻露说的吊桥和小湖。山野间不知为何突然起了雾,也许是湖上蒸腾的水汽也说不定,原来格外清晰的视野,陡然变得模糊起来。
那吊桥是常见的钢索吊桥,横穿过整个湖面,上面铺着年代久远颜色乌黑得已经看不清纹路的木头,用脚踩上去会发出某种不堪重负的“呜咽”。
“累了吗?休息一下吧!”她柔声问道。
“没事。”我不愿在这没有依靠的半空中停下,看了看隐藏在晨雾里吊桥的另一头说:“等走到那头再休息吧。”
我背着寻露上了桥,小心翼翼地走着,氤氲的雾气不断随山风扑在脸上,感觉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露水。
在走到吊桥中间的时候,我看了看脚下淡绿色的小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翡翠花瓶上缓慢移动着的蚂蚁,就在这时,隔着晨雾我忽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影子高大而瘦肖,行走在不断晃动的吊桥上,宛如一套被夜风不断chuī起的衣服,模糊而不真实。
☆、一烟之jiāo
那人影行走的速度比我快许多,走到近处时我抬起头好奇地端详了一下这个逆行的旅客,他是个长相俊朗的中年男人,中长发,个头很高,上身穿着黑色羽绒服,脖颈处露着白衬衫的领子,手上挎着一个黑色旅行袋。
我望向他时,他朝我友善地一笑,就在我们错身的刹那,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
“不好意思,朋友。有烟吗?”他微笑着,用和善的语气问。
我皱了皱眉,本想拒绝他,但又觉得这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一支烟而已,也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空出一只手来,掏出兜里的“555”递给他,他抽出一支后还给了我,但又示意自己没带火,随后又是饱含歉意地一笑。
我扭过头,看向寻露,“在这里休息下可以吗?”
寻露点过头后,我把她轻轻放下,摸出打火机,打出火苗,那男人主动凑上来把烟点燃后,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我自己也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慢慢抽了起来。
自那句“谢谢”之后,他便没了话。有时用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在灰色的暗影中不断明灭的烟头,有时把眼神投向在远处晨雾中浮沉的黑色树影,一直到一支烟抽完,我和他都没有出声打破沉默。
我一边把烟蒂塞进背包侧兜的铁盒里,一边重新把555掏出来,递到他跟前:
“还要吗?”
“不了,谢谢。”
我重新背起寻露,继续往前走去,在走出几米开外的时候,忽然听到他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说完了,又仿佛还在说。我感到一丝疑惑,忍不住回过头,却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我身后的吊桥上空空dàngdàng,连个人影也没有。
几乎在同时,我感觉到自己冰凉的脖颈上正有湿热的液体在源源不断地滴落,脚下几十米处的湖面上也传来重物入水的声音。
“他……跳下去了?”我恍惚地问。
“你刚转过身……他就爬上了防护网,坐在铁索上……朝我笑着挥了挥手就……自己跳下去了!”寻露断断续续地哽咽道。
我心里忽然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我转过身,头脑空白地看向那男子跳下的位置,那位置的铁索还在轻轻地晃动着,地上正放着他刚才挎在肩上的黑色旅行袋。
我走过去,向下看了一眼,尽管平静的湖面上还缭绕着一层薄雾,但大体能分辨出湖面光滑如镜,早就没了那男人的影子。
“不会是要自杀吧?”我六神无主地喃喃自语,同时又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不是自杀,难道是在这练习跳水不成。
“林秋,我想离开这里……”背后的寻露忽然小声说道。
我忽然反应了过来,此时最受打击的莫过于刚刚经历了人生劫难的寻露,不能在这里久留,应该早早离开才对。
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旅行袋扛在肩上,向吊桥的另一头走去。冷风chuī来,寻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噼啪啪,落在我的肩头和脖颈上。那种死一样的压抑再度袭来,我抱紧寻露,用尽全力奔跑了起来,任由乌黑的木板在脚下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也丝毫不敢停下。
一直奔到离吊桥几百米远的地方,寻露才忽然拉住了我:
“休息下吧。”
我气喘吁吁地放下她,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擦着我额头的汗,我感到双腿麻痹而酸痛,身体像四分五裂了一样。
“林秋,你不用自责的。其实,我觉得我能理解那个人,他看着我,笑着挥手告别,没有丝毫的后悔和迟疑,好像正准备踏上远行的火车一样随意。”
“或许吧……”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休息了片刻之后,我握住寻露的手,“下山吧!这个地方再也不来了。”
寻露点了点头,我背起她,继续向山下走去,路上连一个行人也没碰到。
一直走到售票点附近,才看到了一个警务室,里面孤零零地坐着一个对着电脑手指快速移动的胖警察。
我尽可能详细地把事qíng的经过说了一遍,谁知那警察做完笔录之后,只是淡淡地说: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你们会把他打捞上来,jiāo给他的家人吗?”我有些不甘心地问。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那你管那么多gān吗?每年都有很多人从那里跳下去,难不成每一个我们都要去捞,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钱吗?上面又不给我们资金,难不成让我自己贴钱去捞那些人吗?他们既然是自己选择往下跳的,那就是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胖警察瞪着我语气霸道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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