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所以想不起来,并非是因为忘记了,而是没有找到正确的路径和打开的钥匙。
“也许昨天的梦,便是那把久违了的钥匙。我一度以为我遗失了它,其实,是从未寻找过。”我摸着后背的纹身,这样想到。
·
到达拉萨机场时,离飞机起飞只剩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
我拿着登机牌,跟在黑子和高达后面办理值机。
过安检时,我看着玻璃窗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禁生出一种异常荒诞的感觉。
两个人来,一个人走,永远地留下了一个。
而我正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准备登机,准备离去,准备忘记,仿若一切都不曾真实发生过!仿若她只是殡仪馆名册上的一个名字;仿若那狭小的骨灰盒里装着的是陌生人的灰烬;仿若我们昨天今天的眼泪和宿醉都只是一种宣泄或着狂欢;仿若我们从未爱过,也就从未失去。
“不行,不可以……”我对自己说,“我不能容忍她如此悲伤地死去……”
片刻之后,我拍了下高达的肩膀,“你们先走吧,我短时间内回不去了。”
“怎么了?”高达回过头来吃惊地问。
“我想为萧蕾徒步转湖,你们先走吧。”
“喇嘛的那些东西你也信?别神经病了,一起走吧!”高达说
“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现在只是想这么做,想单独地为了她做点什么。”
“决定了?”他忽然平静地问。
“决定了。”我平静地说。
他走过来,同我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黑子却站在安检口前,眼神直直地看着我,我拾起背包,同他挥手告别,他却突然喊住我:
“林秋……”
我停下,他跑过来轻轻地说:
“那天,我并不恨你,我只是恨原来的自己,希望……你能明白。”
刺目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突然折she到他的脸上。他的表qíng沉静而安详,仿佛突然变回了我们初次相识时,爱笑纯朴的少年模样。
“当然明白。”看着他和高达逐渐离开的背影,我喃喃说道。
·
看着黑子和高达越行越远,我却突然慌了起来,感觉随便一次地转身,都可能隔着一生一世的距离。
“黑子……”我下意识地喊住了他。
他和高达同时转过头,站在离我很远的空旷地带。
“你们俩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我抖动着喉咙莫名地说道。
黑子不解地皱了下眉头,高达先笑了起来,他也随之笑了起来。
“放心!我已经不相信爱qíng了。我不在乎,你也不准在乎!爱qíng……这玩意,太伤了……”他最后轻轻地说。
他好像说的是“太伤了”,因为声音太轻我实在无从分辨。
他说他不在乎,不在乎萧蕾,不在乎爱qíng。可是我明明记得,他总是对自己额前的那撮长发格外在意,每天恨不得用两斤啫喱来招呼它,但是自从萧蕾走后,那撮长发便失去了这种“照顾”,只是凭空地垂在那里,同他整个人一样,哀掉、无力。
我知道他不是不在乎!他想在乎,他很在乎,他非常在乎,只是他在乎的那个女孩像蒲公英一样,被风……轻轻地chuī散了。
·
出了机场,我直接打车去了纳木错,但没有进景区,而是去了当扎路的派出所。
值班的正好是那位身材魁梧的中年警官。
“怎么又是你?”他毫不客气地问。
“我想看一下萧蕾的日记。”
“你是家属吗?”
“不是。”我尴尬地回答。
那警察便没了声息,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我只是想看一下,看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看我能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我无力地解释着。
那身材魁梧的警察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行了,老丁。给他看看吧,反正案子也结了。”坐在他后面的一个矮个子警察出声说道。
我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他望着我友善地一笑。
那个被唤作“老丁”的警察这才极不qíng愿地站起身来,在屋内一角的柜子里一阵翻动,最后取出了一个装着萧蕾日记本的透明袋子丢给我。
“不能带走!不能拿出来!就在这看,就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他怒目圆睁,指着我脚下的地板说。
我捧着那袋子,连连道谢。
☆、红色日记
·
那日记本是红色的,同她的连衣裙一样。
隔着薄薄的塑料纸,我打开后,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7月20日,她画下口红琴键的日子。
“林秋,别把我当成苦qíng的角色,我只是讨厌透了自己的苟且。
凌晨我一个人起来,对着这座浩浩渺渺的大湖弹琴。
‘夜空如洗,繁星似焚。在这里告别,或许是最美的选择吧。’
这个想法突然跳入了我的脑海里,像黑dòng一样突然吞噬了一切。
‘放弃吧!’我对自己说。
因为就算我们走得再高再远,也逃不出过往和思念,也走不到人生的边界,和那近在咫尺的明天。 ”
“我是含苞待放的蕾,你却是零下二十度的雪。
遇见你,我注定开不出花来。
7月19日”
“还记得吗?
你来我家吃饭时,我总把你的板凳放在我身边的位置。
还记得吗?
你总嫌我烦,嫌我吵,不让我黏着你,所以长大后的我,变得沉默,变得安静,变得离群索居,不爱依赖任何人。
还记得吗?
我搬走的前一天,我们一起在院子里chuī蒲公英。
我突然哭着问你:
如果我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被风chuī走了,你会去找我吗?
你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大堆傻话。你说,每个人都背着一把降落伞,无论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摔不死;你说,你像孙悟空一样,有千里眼,顺风耳,但是你唯独没说——无论我飘去哪里,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所以,我又被你成功地惹哭了,而你,和原来一样,抓耳挠腮,束手无策。
最后我bī着你和我拉钩,让你承诺会去新家找我,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们拉了勾,上了吊,说好了一百年都不许变。
可我不过就是从大院搬到了市里,离你也就短短两个小时的距离,你却从未来过。
后来我爸病了,我每天早早回家,坐在门口等你,你没来过。
后来我爸死了,我依旧早早回家,坐在门口等你,我还是没来。
后来我妈改嫁了,我又要搬家,那天我大哭大闹,最后狠狠地挨了几个耳光。
我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抹着泪,最后却突然妥协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匹马孤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