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森林酒吧_匹马孤征【完结】(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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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他突然出声喊道。

  我回过头,他马上跑到正对门的书架上翻弄起来,很快从中抽出一本抄录的册子,小心地撕下了其中一页,折了几下后递到我手上。

  “是一位活佛写的箴言,希望对你有帮助。”说完他友善地一笑。

  我用双手接过,再次鞠躬道谢。

  出了门后,我大体判别了一下方位,继续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向前走去。

  一直走出很远的距离,我下意识地回身一看,小小的寺门前还立着一个小小的红点。

  ☆、格灯活佛

  ·

  那只不是纳木错旁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寺,那喇嘛也只不过是一位刚学佛不久的小僧,但是那寺那人,却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游览了众多名山古刹之后,仍让我念念不忘。

  想来是那喇嘛过于慡朗的笑容,过于孤独的身影,同大寺里宝相庄严的僧人格格不入的缘故。

  作为一个喇嘛,他身上无疑还残留着过多的“人”的气息,但是比起高僧大德的沉寂,我更喜欢他身上“活泼的佛xing”。

  那张写着活佛箴言的纸,是在两天之后的一个huáng昏打开的。

  离开那座寺庙之后我又沿着纳木错行走了两天,中间又累又渴,行走缓慢。在一处大寺补充了一些淡水和gān粮后,我又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

  那天,天墨色如cháo,时寒冷如冰。我行走在冰冷yīn暗的空气里,死亡突然拉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冰凉凉、轻飘飘,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像是一颗涂满了红色油漆的玛尼石,它只徒有其表而已。

  “算了,就这样吧。”我颓然躺下,开始有了自生自灭的念头。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想要掏出烟来,却发现香烟自从萧蕾死后,便一直没有买过,最后只突然摸到了那张折叠工整的纸。

  我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把纸工整地展开,上面的文字纤细优美,字数并不多,是一个叫格灯活佛的人写的,名字叫——有一天。

  有一天,我去世了。恨我的人,翩翩起舞;爱我的人,眼泪如露。

  第二天,我的尸体头朝西埋在地下深处。恨我的人,看着我的坟墓一脸笑意;爱我的人,不敢回头看那么一眼。

  一年后,我的尸骨已经腐烂,我的坟堆雨打风chuī。恨我的人,偶尔在茶余饭后提到我时,仍然一脸愤怒;爱我的人,夜深人静时,无声的眼泪向谁哭诉。

  十年后,我没有了尸体,只剩一些残骨。恨我的人,只隐约记得我的名字,已经忘了我的面目;爱我至深的人,想起我时,有短暂的沉默,生活把一切都渐渐模糊。

  几十年后,我的坟堆雨打风chuī去,唯有一片荒芜。恨我的人,把我遗忘;爱我至深的人,也跟着进入了坟墓。

  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彻底变成了虚无。

  我奋斗一生,带不走一糙一木。

  我一生执着,带不走一分虚荣爱慕。

  今生,无论贵贱贫富,总有一天都要走到这最后一步。

  到了后世,霍然回首,我的这一生,形同虚度!

  我想痛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忏悔,却已迟暮!

  用心去生活,别以他人的眼光为尺度。

  爱恨qíng仇,其实都只是对自身的爱慕。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之后,不过一捧huáng沙。

  我合上纸,又重新打开,往复几次,越读越感到绝望。

  活佛的教诲里满是人生的禅意,我也明白那些教诲无疑都是正确的,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全盘接受。

  我转了个身,面向纳木错,雨季的风缓缓chuī来,cháo乎乎,湿漉漉,像正要离去的人飞溅的眼泪。

  我恍惚间背起背包,身体斜斜地往远方走去,忽然发现爱恨qíng仇就潜藏在宗教与俗世的罅隙里,完全丢掉便能立地成佛,可惜我会始终把它抱在怀里,怕是到死也脱不了手了。

  “像我这种没“觉悟”的人,怕是要下地狱的吧……”我一边走一边推测道。

  地平线在远处起伏不定,我一路走走停停。

  在huáng昏时分终于找到了一处专供朝圣者临时歇脚的小木屋。

  刚进入低矮的木屋时,黑暗中就响起一串窸窸窣窣的动响,我警惕地站在门口往右一看,暗影里浮现出一张藏族人特有的黝黑的脸,是一个穿着藏衣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手里不断捻动着一串泛着红光的珠子。

  他起身望了我一眼,随后便立马重新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一边捻着珠子一边对着角落里的黑暗低声自语些什么。大概说的是藏语,声音低沉而含糊,我猜大概是佛家经典之类的东西。

  他不出声,我也没有主动搭讪的习惯,打开睡袋,刚想进去,他突然用非常别扭的汉语问:

  “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转过身望着他,他仍那样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眼睛入神地盯着木屋房顶的某处,如果不是确定木屋里就我们两人,我完全想不到是他在同我说话。我虽然不想回答,但是毕竟那样做显得很不地道,便简单答道:

  “转湖。”

  同我预想的一样,这两个字像把小石子投入纳木错一样没有回音。

  但在不久之后,我感觉他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往我这边移动了几步。

  “喝一点。”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硕大的铁壶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随后马上从睡袋里爬出来,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灌了一口。

  是地道的青稞烈酒。

  酒液像淬了火一样从喉咙一直烧到肠胃,我瞬间感觉体温升高了好几度,刚才还冰凉透顶的身体瞬间有了暖意,只一口酒就让我有了某种正在“活着”的qiáng烈意识。

  “谢谢!”我拧好盖子,把酒壶还给他,他并未接过,只是盘腿坐在行将倒塌的木门旁,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再喝点。”他继续用别扭的汉语招呼道。

  于是我又打开盖子猛灌了两口,这次把酒壶递给他时,他慡快地接过,一把塞进行囊里,随后又重新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低声呢喃着什么,并且加快了捻动佛珠的速度。

  我在酒jīng扩散的晕眩感中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打开手机想看下更jīng准的时间,但手机却不知何时耗尽了电量,早就自动关机了。

  我起身向四周望去,木屋里空空如也,昨天同我搭话的藏族男人早已不知去向。

  临行前,我捧着湖水糙糙洗漱了一下,就沿着松软的湖边小道继续前行。大概是下了一夜小雨的缘故,湖边小径上尽管布满砂砾,仍然泥泞不堪。在这种天气里,驾车转湖的人瞬间多了起来,轮胎进一步恶化了路面,最后我只能算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挪动着身体。

  明明身边各种马达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我却感觉极其安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在恍惚的瞬间我会以为我正跋涉在某个外星球上,所有人都是汽车人,无法用嘴说话,只能通过马达的噪音jiāo谈,甚至感觉所有的汽车围绕着纳木错自动运转,就像太阳系的行星绕着太阳公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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