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的那天我本来很高兴。不知为什么,看到你,我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你的浓眉双眼皮随我,可是这点你叔叔和我几乎一模一样,都随你奶奶,有没有可能你的眉毛眼睛实际上不是随的我,而是随的别人,只不过这个人和我长得像?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着我,叫我不得安宁。
我借口带你去做身体检查,实际上多加了一个DNA亲子检测项目。在等待检测结果的几天里,我天天坐立不安,吃不香睡不着,心口疼。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却告诉我还无法确定结论。
亲子鉴定是通过对个人的遗传标记进行分析,遗传标记包含在DNA中,与生俱来,终生不变。这些标记在鉴定中被称为位点。被检测对象需要20个位点全部对上,才能得出亲生的结论。
根据对我们的检测结果,亲子鉴定的20个位点中有一个对不上。医生解释说这种qíng况有两种原因,第一是被检测对象是亲生父子,但是在遗传过程中发生了基因突变。第二种是孩子的基因是男人的近亲属,比如亲兄弟,遗传基因有细小的差别。确定是哪种原因,需要取得孩子母亲的血液样本,加测突变的基因是来自母亲还是来自父亲,进一步排除。
当时医生还安慰我说基因突变的qíng形他也见过,却看见我脸色越越难看,吓得不敢再说话。出了医院,我马上去找你妈妈。在事实面前,她没有办法再否认,承认在认识我之前,她和你叔叔发生过关系,相隔不到半个月。后来你叔叔向家里提离婚时,他妻子告诉他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你叔叔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和你妈妈分手。
你妈妈心灰意冷之下去酒吧买醉,正好遇到我。她喝得半醉,跑上台唱了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我对她一见钟qíng,上前搭讪。她觉得我跟你叔叔长得有几分相似。那天我们都喝醉了,去开了房。再后来,我开始追求你妈妈,你妈妈也知道了我和你叔叔的关系,她出于报复你叔叔的想法接受了我的追求。
没多久你妈妈发现她怀孕了,本来想要把孩子打掉,被我发现她怀孕。我向她求婚,她被我感动,接受了我的求婚,于是我们便结婚了。她说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有怀着心事,害怕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我打了你妈妈一巴掌,却解不了我心头的恨。我一辈子堂堂正正做人,想不通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马上联系周律师要求修改遗嘱,把原本想留给你们娘俩的财产全部捐出去。我让人起糙罢免你叔叔职务的董事会决议,想把你叔叔赶出公司,让他穷困潦倒。
当时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恨,装不下其他东西。可是做完这一切以后,我发现自己并不开心。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看你小时候的照片。这个时候你给我打电话。
你问我上次为什么没接你电话,好多天也没联系你。听见我嗓子哑,你关心我是不是生病了?你用欢快的语气告诉我,学校要举行毕业典礼,想让我和你妈妈去美国参加。我答应你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你很开心,说到时候开车带我们去huáng石公园,去大瀑布,去一号公路,把美国玩一遍。
和你打完电话,我泪流满面。我突然醒悟了,仇恨并不能使我快乐。这么多年,你们带给我的幸福是实实在在的。我问自己,如果重来一遍,即使我知道今天的结局,我还会不会选择遇见你妈妈?和你妈妈结婚,生下你,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孩子?答案是肯定的。
想通了这些,我释怀了,我找了周律师,把遗嘱改了回来,给他留下这封信。万一哪天我离开人世,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希望你看到这封信,能明白我们有没有父子的血缘关系不再重要。爸爸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的一生平安快乐。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爸爸最棒的儿子,我以你为豪。
刘健林 2008.04 ”
☆、第71章
外面天色已暗,刘宇从书房中走出来,周律师和曾哥在客厅等他。
看见刘铭宇通红的双眼。周律师心中明白了几分。他拍拍刘铭宇的肩膀:“你父亲一直以你为骄傲。”
刘铭宇朝他点点头:“谢谢您。我回头再来看您。”
刘铭宇和曾哥离开周家。走了一段路,刘铭宇对曾哥说:“我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开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吧。”
四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在银河公墓的大门口。“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去看看我我爸。”刘铭宇说。
“我陪你进去吧。”曾哥说,刘铭宇看上去jīng神有点恍惚,他一个人在里面,曾哥有点担心。
“不用了,我不害怕。”
“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害怕。”曾哥说。
刘铭宇没有再拒绝。天上一轮冷冷的弯月,夜晚的公墓除了停车场的公厕,其他地方一个灯都没有,四处黑漆漆的。
刘铭宇很快就找到了父亲的墓碑,黑暗中他呆呆地坐在墓碑前。曾哥站在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等候。
曾哥点了根烟,他从小胆子大,又当过兵,在墓地并不感到害怕。
公墓内的空气很凉,微风chuī过来的时候,他听见了刘铭宇压抑的哭声,间或夹杂着一声带着哭腔的“爸”,声音很小,刚传到曾哥耳朵里,就被风chuī散了。
曾哥把烟熄灭,给老婆打了个电话。他平时忙起来很少给家里打电话,老婆接起来挺意外:“怎么了?”
“没事。就是和你说一下,我明天就回去。家里怎么样?”
“挺好的,我知道了。”曾太太刚说完,电话就被曾哥的小女儿了抢过去,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在哪里?”
曾哥压低声音:“爸爸在外面出差,明天回去,带你去动物园,好不好?”
“耶!太好了!”小女儿欢呼雀跃。
过了半小时,刘凌宇站起来,他一身黑衣,和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向曾哥走过来,脸上的表qíng已经恢复平静,他对曾哥说:“走吧。”
两人走出公墓,到了停车场。站在墓地的小山上往下看,山下公路一排蜿蜒的路灯,宛如一串漂亮的明珠。刘铭宇对曾哥说:“你陪我抽支烟吧。”
两人各点了一支烟,刘铭宇吸了一口烟,低声说:“其实你说的很对。知道的越多,越不快乐。”他看了一眼曾哥:“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曾哥扯了扯嘴角:“这个话题太深奥了。”他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很大的烟圈:“活到我这个年纪,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过好每一天,已经不想去想思考人生的意义了。”
刘铭宇没有再问了。两人默默地抽完一根烟。“麻烦你再送我去一个地方。”他说了Z大的名字。
下了车,刘铭宇对曾哥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后面的费用我明天打给你。我想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
“当然。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相信你父亲在天之灵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快乐。”曾哥说。
“谢谢。”刘铭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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