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做过。我认为我没有那样只不过是由于我的懒惰。
结果,对于除我以外的少年每夜做的梦,我是一无所知。他们梦见昨天在街角见到的女人,一个个赤身luǒ体走动着;在少年们的梦中,不知多少次浮现出女人的rǔ房,它们像是从夜晚的海中漂浮上来的水母;女人们的宝贵部分,张开湿润之唇,几十次几百次几千次、没完没了地不断唱着无从知晓的歌。……
是因为懒惰?也许是因为懒惰?这是我的疑问。我对人生的勤奋都是来自此处。我的勤奋归根到底是耗费于这个懒惰的辩护上,投入到为懒惰而懒惰的安全屏障中。
周县,我决心要备齐关于女人的记忆的号码。总之,它少得可怜。
十四五岁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那是父亲调到大阪工作的那天,在东京站送完站回来时,亲戚数人来到我家。也就是,他们一行人跟我母亲、我和我妹妹、弟弟一起,来我家玩。其中有堂姐澄子。她还没结婚,20岁左右。她的门牙有点龅。那是极为洁白美丽的门牙,一笑首先是门牙闪烁出光亮,以至使人不禁认为是为了那两三颗的醒目耀眼而故意这样的。那稍稍有点的外龅,给她的笑增添了无法形容的可爱。龅牙的不协调,就像一滴香料滴如脸蛋、姿容以柔美的协调之中,qiáng化了那协调,将香味的重音,加入到那美丽的乐章中。
爱这个词要是不妥的话,那么,就是我“喜欢”这堂姐。从孩提时起,我就喜欢从远处看她。我常常在她进行罗纱刺绣的旁边,什么也不gān地呆坐上一个多小时。
伯母们到里屋后,我和澄子并排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默默无语。送站的拥挤给我们大脑所造成的乱哄哄的痕迹尚未消失。我不知怎么特别疲劳。
“啊,累死了!”
她稍稍打了个呵欠,并起雪白的手指,像念咒似的,用那手指两三次轻轻地疲惫地拍打着捂住了嘴。
“你不累吗,小公子?”
不知怎么的,澄子用两只袖子遮着脸,沉甸甸地将脸枕到旁边我的大腿上。然后,慢慢地挪动着脸,调整着脸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我因制服裤子被当成枕头的光荣而颤抖。她的香水和白粉的气味使我张皇失措。疲惫地、直直地睁着水灵灵的眼睛而一动不动的澄子的侧脸,使我感到困惑。……
只有这些,可是,我永远记着自己腿上片刻存留的奢华的重量。不是ròu感,只是某种极为奢华的欢喜。类似勋章的重量。
往返学校时,我常常在公共汽车上遇到一个贫血体质的小姐。她的冷漠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以极为无聊、厌倦的样子望着窗外,稍稍突出的嘴唇的硬度,总是那么显眼。我不禁感到,她不在时的公共汽车是美中不足的,并不由地变得期待见到她而上下车了。我想,这是爱恋吗?
我全然不知。爱恋与xingyù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那时我怎么也搞不懂。当然,当时的我并没想把近江给我的恶魔般的魅惑,用爱恋这词来说明。我想自己对公共汽车上看到的少女的模糊感qíng,是爱恋吗?与此同时,我也被有着闪闪发亮的脑袋的粗野的公共汽车司机所吸引。无知没有qiáng迫我进行矛盾的解释。在我看年轻司机侧面脸颊的目光里,有种难以回避的、喘不过起的、痛苦的、具有压力的东西;在我隐音乐约地看小姐的眼睛里,有种似乎有意的、人为的、容易疲惫的东西。这两个眼神的关系就这样全然不知地、两个视线若无其事地在我的心中同住,无拘无束地共存。
作为那个年龄的少年,我看起来过分缺乏“洁癖”的特xing,而且我看起来缺乏“jīng神”才能。如果说这些是因为我过分qiáng烈的好奇心,自然而然地没能使我走向伦理xing的关心,是可以成立的。但是即使如此,这好奇心也类似久病缠身的病人对外界绝望的憧憬,一方面又与不可能的确信紧紧地结合在一起。这半无意识的确信,这半无意识的绝望,简直可错看成是奢望般地使我的希望生机活现。
尚且年纪轻轻,我却不知在自己的心中去培育明确的柏拉图式的观念。是不是不幸?世间通常的不幸,对我具有怎样的意义呢?关于ròu感的我的莫大不安,也许只将ròuyù方面弄成了我的固定观念。我熟练于将与知识yù并无很大差异的纯jīng神xing的好奇心,确定为“只有这才是ròu体的yù望”来使我自己相信。最终我熟悉了欺骗自己,就像我自身真的具有yíndàng之心一样。它使我独特地掌握了大人般的、行家般的态度。我摆出一副宛如对女人厌腻透了的样子。
于是首先,接吻成另外我的固定观念。接吻这一行为的表象,其实质,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追求我的jīng神寄托于此的某种表象而已,现在的我可以这样说。但是,写时的我,由于将这yù求错误地相信为ròuyù,所以,必须处心积虑地进行那种多种形式的心灵伪装。把本来面目伪装起的无意识的担心,如此固执地激起了我有意识的演技。但是,回过头来想,人能那样完全地背叛自己的天xing吗?哪怕是一瞬间。
不这样想,就无法解释希望得到不yù求的东西,这一不可思议的心态。难道不是吗?如果我处于不希望得到自己所yù求的东西这一正人君子之人的正反面,我会不会变得怀有最为不道德的希求呢?而且这希求不是可爱至极吗?我是完全地将自己伪装起来,彻底作为陋习的俘虏而行动的吗?有关这些的玩味,对于以后的我来说,成了马虎不得的工作。
——战争一爆发,伪善的禁yù主义就风靡了整个国家。高中学生也没能逃脱而例外。我们从入初中就开始梦想的“将头发留长点”的愿望,进了高中也毫无实现的指望。漂亮时髦袜子的流行也成了过去。军事训练的时间过分地变长,各种各样的东西策划了无聊愚蠢的革新。
尽管如此,由于我的学校的校风,表面的形式主义历来十分巧致,所以我们也没感到有什么束缚便送走了一天又一天的学校生活。分管我校的大佐军官,是个开通人,另外,由于讲东北腔而被起外号叫做东北特的旧特务曹长N准尉,他的同僚蠢蛋特,长着狮子鼻子的鼻子特,都了解校风,做事分寸掌握得不错。校长是个具有女子xing格的老海军大将,而他以宫内省[管理皇宫事务的机关]为后盾,用无所事事的、不得罪人的循序渐进主义保守着他的地位。
这期间,我学了吸烟、喝酒。可是吸烟是做样子,喝酒也是做样子。战争奇妙地教了我们伤感的成长方法。所考虑的前提是20多岁这一段的人生。至于以后的事是不考虑的。我们认为,人生这东西是不可思议的轻。好象正以20多岁为界区分的生的咸水湖,大量的盐分变浓,很容易浮身其上。只要落幕的时刻不太早,能更卖劲儿地表演给我自己看的我的假面剧就好。但是,我的人生之旅,虽然总想这明天一定启程,明天一定启程,可却一推再推,数年间都没有启程的征兆。也许只有我这个时代,对我来说是唯一愉快的时代。即使有不安,也不过是模模糊糊,我仍抱有希望,远远望去可见明天就在未知的蓝天下。旅行的空想、冒险的梦想、我有一天长成大人的我的肖像、以及我尚未见的美丽新娘的肖像、我对名声的期待,……这些东西,正好象旅行的导游书、毛巾、牙刷和牙膏、换洗衬衣、换洗袜子、领带、肥皂这些东西一样,整齐地被备齐于“等待出发”的旅行箱里。这个时代,对我来说,连战争都像是孩子般的欢喜。我真的相信,即使中弹,只要是我,也许就不会疼痛。这过分的梦想,最近也丝毫不见衰减。就连自己死的预想,也因未知的欢喜使我发抖。我感到像是自己拥有一切。或许是吧。因为没有批准旅行而忙得不可开jiāo更能完全拥有全部旅行的时间。以后的任务只是破坏这拥有罢了。它,就是旅行这一完全徒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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