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垣问道:“你们后来没安排数学老师补上我的位置吗?”
高主任说:“当然是补了的。”他后来和那位家长解释说原来的老师离岗了,他们学校已经另外安排老师接手了。
本以为对方不知道孟垣辞职的原因,高主任还想要怎么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但后来随着谈话的深入,他察觉到,对方分明是知道这件事的。
即使这样,对方家长也选择相信老师,相信学校。
高主任本来已经对孟垣这件事再分不出什么jīng力,准备就按照孟垣辞职来办。
但这一通电话,却让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硬是第二天就挤出了时间再次和孟垣沟通。
听见高主任巨细无遗的解释,孟垣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
他猛然回想起他辞职那天班上第一排的那个孩子对他问的话——
“老师,你还会回来上课吗?”
小孩子对老师都有一种尊重和深深的信任,当时他随口的回答,也许都被他们郑重的记在脑海里,而自己却轻而易举的食言了。
很明显是那群孩子不愿意承认他们现在的老师。
孟垣心里涌起惊涛骇làng,愧疚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手上的手机似乎有千斤重,让他拿不起来。
其实他辞职,说起来是为了不让学校和江阆难做。但实际上,只是他佯装洒脱的逃避罢了,他不敢去面对那些信任他的学生和家长们。
他想到了当初选择教师这个行业的心qíng。
这一年,他从原来的高中辗转到和嘉小学,最初是为了生计和稳定,没多想的选择了加入高中教师的行列。而后来遇见了江阆,是这个人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让自己坚定起来,选择去小学,选择了这群可爱的孩子。
他的洒脱全都是那个男人给的。
既然当初是因为热爱才选择了这条路,自己也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了,还有什么不能坚持做的呢。
孟垣深吸一口气,郑重的向高主任说:“我知道了。”
他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点半。明天正好又是周一。
江阆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孟垣的电话,知道了他的决定,由衷的高兴之余,他陷入了对自己目前状况的为难。
江伯商那天那句暗露锋芒的话,他在不久之后便领会到了。
——从那天起,江氏集团的qíng况开始每况愈下。
先是和琅玉如出一辙的信任危机,股票下跌,接着便是内部董事会成员间的不合,从而引发公司的好几个投资商纷纷撤资。由于江氏集团的根基稳固,所以即使出现了这么多的问题,公司里的员工还是该上班的上班,该休假的休假,似乎完全没影响。但其实都像平静的海面那样,海水下早就是汹涌翻滚的巨làng,随时可以掀翻孤零的船只。
江如天虽然醒了,jīng神也恢复的不错,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遭逢了这次病灾,像是变了一个人。
最明显的变化就体现在,他醒来的三天之内都没过问过公司一句话,似乎对江氏的qíng况并不在意,大有就此放手退休的打算。
就目前看来,江家大少爷江伯商成熟稳重,有手段有担当,是江如天接班人的不二人选。而且这么多年,江氏其实也早已是江伯商的囊中之物,没什么需要再计较的。
可如今,江伯商居然要亲手毁掉江氏……至少从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
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过不去,不仅吃饱了撑的,而且还撑傻了。
江阆不会相信,这件事老爸会一点都不闻不问,放手也不是这么个放法的。但江如天的确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透露出丝毫要管的意思,他不知道这两人突然都怎么了,但是总不能眼看着江氏一朝江山就这样毁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但说实话,有琅玉的前车之鉴在,对上他大哥,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看着手里的一纸文件,江阆又一次在脑子里把这几天的事qíng过了一遍,早上孟垣和他说的话也在其中一闪而过。
他手突然不自觉的捏紧了一点,薄薄的几张纸直接显出褶皱来。
“叩叩”江阆敲响了江伯商办公室的门。
江伯商简短又平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
看见来人是江阆,江伯商没有什么别的表qíng,问道:“什么事?”
江阆把手上文件拿到江伯商面前,说:“琅玉的转让书。”
江伯商看都没看一眼,点点头:“放着吧。”
江阆没有因为江伯商故作的姿态而生气,径直道,“江伯商,我们谈谈。”
江伯商听见江阆直呼自己的名字,果然抬起头来,“你该知道我很忙。”
话虽这样,但却慢悠悠的把钢笔的盖子盖了起来,搁在一边。
“哥,我们家和公司是共进退的。毁了江氏,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一点。”
乍一开口,江阆就尖锐的横出一句。
江伯商把玩手上的钢笔,笑了,“那你认为现在的qíng况是怎么发生的?”
江阆说不出话。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认为我是江家的人过。”江伯商说。
他说完这句话,手上本来转着的名贵钢笔突然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坠落了下去,摔在坚硬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圈圈点点的墨迹。
江阆听完居然感到一种意料之中的意外。
他很想质问一句为什么,但却不知道怎的开不了口,只能默默的握拳,复又放开。
也许是因为不想知道,又或是因为早就知道。
江伯商合上面前的文件,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江氏大厦下面的街道路面上车水马龙,人都缩小的只剩一个小点,看上去就像是方格纸上会移动的墨点。无数的墨点在一起jiāo错攒集,复又散开。
他开口说:“你大概不能理解,只因为我是江氏将来的继承人,从小时候起,什么事都被他要求做到最好。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象征,一个他江如天接班人的代名词。”
“我母亲在我三岁那年去世。一直到她头七,他没有来看过一次,只因为当时江氏在上升期,他有一单生意正在筹划。如果他后来没有再婚,我还会骗自己说他只是太专注于工作而已,但是你看你们一家这么幸福,我才知道他只是不中意我母亲这段政治婚姻而已。”江伯商一顿,“江氏是他打拼了一辈子的心血,所以我会在他面前亲手把江氏从高位上推下去。”
江伯商捡起地上的钢笔,说“我和江家的关系,就像这支钢笔,因为摔过,墨流光了,即使它的外表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两样,但它已经不能再使用了。江阆——”
江伯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我希望你替他看着,他这辈子的心血,倒下去的样子。”
“最后我母亲的墓碑凉了多久…?”江伯商说前段话的时候qíng绪有些不稳定,不像是江阆一直认识的那个哥。然而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又出乎寻常的冷静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一点悲凉的光,透过江氏大厦的落地窗看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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