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从自欺中醒来。一股难以遏制的悲伤涌上心头,顿时泪如泉涌。作为一个男人,我自不会如同母亲那般嚎啕大哭。继承了父亲xing格之中的“硬”气,我几乎从不流泪,因此,在看悲qíng电视剧的时候,老婆经常会叱我是“铁石心肠”。我真是“铁石心肠”吗?不,绝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父亲的辞世,触及了我心底深处最最柔弱的那一点,于是,我qíng不自禁地、破天荒地无声“哭泣”了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将父母视为自己的“天地”。就如同“天地”孕育万物一般,父母赋予了我生命。没有父母,就没有我。但父母比“天地”更伟大之处,就在于赋予生命的同时,并不给予自身的束缚和限制。世间万物随天地而生,也必然会因天地的消亡而消亡。倘若真的天崩地裂,那么世间万物定然会瞬间化为虚无。这就是“天地”给予世间万物的束缚和限制。在自身所孕育的万物面前,“天地”就是至上的主宰。
与“天地”相比,富有感qíng的“父母”却绝不会如此。父母会含辛茹苦地将自己的子女抚养成人,在子女能够独立自主之后,父母所希望看到的就是子女能够生活得更好,最起码要比自己生活得好。父母是那么的无私。父母最最希望的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此,之前父亲在说起“麻布袋糙布袋,一代不如一代”的时候,才会显得那么落寞。
父母的博大之处,就在于在赋予子女生命并培养其成才之后,却绝不希望在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候,子女的生命也随之终结。在中华民族的传统观念之中,就没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哀的事qíng了。“天地”在自己终结之时,会将自己孕育的一切也无qíng地抹杀;但“父母”在自己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会祈祷自己的子女能够长命百岁、能够幸福安康。
父母最最伟大之处,就在于那博大的qíng怀。父母对于自己的子女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无私的爱,最最感人的爱。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地震中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拯救婴儿的壮举所感动。当人们发现这对母子的时候,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在这位伟大母亲的身下,躺着的是幸存的婴儿。人们看到的是,那位不知噩耗降临的婴儿依然在吮吸着母亲甘甜的rǔ汁。如果不是母亲宽阔的胸膛,如果不是那生死但却不息的救命rǔ汁,那么这位婴儿在被救援队发现之前就肯定已经失却了生命。看到这一幕,这个世界上会有谁不被那感天动地的“母爱”触及得稀里哗啦(流泪)?在你感动的时候,请你不要忘记,如果换做是你的母亲,那么我想,她同样会如此选择。
虽然我“视父为天”,但父亲的过世却并没有像天崩那般夺走我的生命。对于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来说,也许“辞世”是一种解脱。但对于我来说,父亲的离去,却是最最难以让我接受的一件事qíng,是最最让我感觉痛苦的一件事qíng。“白发人送黑发人”,必然会肝肠寸断;但“黑发人送白发人”,难道心里会好受?不,绝不好受!也许,用“肝肠寸断”有些夸张,但,我想,离“肝肠寸断”也没多远了。“天崩”之后,正是由于我依然保持着生命,所以才会悲伤至极地“泪流”。我不知道自己“泪流”了多久,甚至连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哽咽”之声,但我就是没能听到二姑姑们都安慰了些什么。在那时,我感觉天地之间似乎就只剩下了“悲伤”。
第201章 堂哥之助
没多长时间,只有我和父亲的那个特殊空间就被打破了。车厢门打开,上来好些个帮忙的。在众人的合力之下,父亲被连同着推车抬下了下去。此时,我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家中早已经灯火辉煌。
略微适应了一下有些刺眼的灯光,我这才发现,家中已是人头攒动。看来,是受到堂哥通知的以及闻讯而来的自发帮忙的一众邻里。倘若不是因为父亲过世的巨大刺激,也许我会因感动而觉着温馨。只是,那时,我还未从无限的悲伤中缓过劲来。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随父亲而去,只是本能地跟随抬着父亲的一众人。
那时,冰棺还未到,当然即便是先到了,也不能立即放进去。早就有人将我家中堂之内清理gān净了。除了大圆桌放在一隅之外,其它就没有任何杂物了。在父亲原先暂时休息的临时小chuáng的位置,已经用两张长凳驾着一门板。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父亲被放置于门板之上。在我们这里,死人都会睡门板。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倒不是十分清楚,也许是希望门神保佑吧,当然也可能是希望亲人不要变成孤魂野鬼(睡了门板,自会认识家门,如此一来,回魂之时方才认识自己的家)。
我没有再流泪;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安详中的父亲……那时,我感觉自己的脑海之中一片空寂。我只是下意识地一直盯着父亲看。常听人叱责“jīng神不集中”的人为“失魂落魄”。那时的我,就有些类似于“失魂落魄”。但我倒不是“jīng神不集中”,而是“jīng神太集中”了,那时的我,jīng神似乎不由自主地完全集中于父亲一人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响起了“突突突”的拖拉机声,模糊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呼喊“冰棺到了”。聚集于家中的自认为有些力气的男人们皆自发蜂拥而上,合众人之力,那庞大的冰棺被轻而易举地抬到了中堂之内。
众人将冰棺轻轻放下,但事qíng却远远没有结束,他们只不过是歇歇手罢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选位置了。这还是蛮有讲究的,据说冰棺的中线要正好与中堂的中轴线相重合。于是就有人站在大门的中间位置,眯着一只眼指挥。只是,不管怎么弄,总会有人感觉似乎位置不大正。最后,还是出租冰棺的人想出了大家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那就是用卷尺丈量。在绝对的数据面前,冰棺就被没有任何异议地放正了位置。
据说,这冰棺有人之后,就不能直接放于地上了。所以,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找东西将冰棺悬空架起来。这时候,家族中年过八十的老人就出言道:“这架冰棺的长凳必须依旧要用架门板的那两张。”也许,我们这里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但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我却不是很清楚。
老人只是跟我平辈,但他的年龄摆在那里呢!用通俗的话说,他吃的盐也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吃的饭多。因此,在老人发话之后,众人只得照做不误。不过,麻烦来了。按照习俗,有人的门板也是不能直接放地上的。于是,抬冰棺的众人不得不分出两人将躺着父亲的门板托起,然后再有两人将长凳抽出并放于冰棺之下。虽然说起来容易,但这一来一去之间,就得多耗费好几个劳力。幸好,堂哥安排妥当,前来帮忙的人绰绰有余。否则,那时,很可能就会陷入到人手不够的尴尬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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