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自己给他送去吧,他正好打球没带衣服。”
鹿屿想了想,点点头道了声谢走了,杨婉兮扒着门框盯鹿屿的背影,这小身板,这长腿,啧啧,哪里拐来的小可爱。
鹿屿进了体育馆的门就听到一阵阵的尖叫和运动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吱嘎声,他站在看台边上,一眼就看到罗星棋穿着白色的球衣,手里运着球,灵活而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三步上篮,稳稳地中了一颗空心球。
身边的女生们欢呼起来,拼命叫罗星棋的名字,他浑不在意地跟队友击掌,健壮的手臂高高扬起,然后揪起球衣的领口擦掉下颌聚集的汗水。
鹿屿不知是不是自己在发烧的原因,五感格外的发达,他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追随着罗星棋,看他迈开矫健的长腿奔跑,看他笑着露出一边的酒窝,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看他耳朵上一闪而过的六芒星。球场上那么多人,罗星棋不是最高的,可他最耀眼,好像会发光。
女生们在他身边争论着罗星棋跟萧骏到底谁当得起校糙的称号,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罗星棋看到了场边的他,跑了过来。
罗星棋还在喘,他叉着腰,站的离鹿屿很近,鹿屿不得不仰起头看着他。
“你来了。”罗星棋嘴角上翘,看着总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的样子。
鹿屿被他那双黑而深的眼睛注视着,不由得低下了头,点一点,
“衣服洗好了,你的同学说你们在这里打球。”罗星棋出着汗,身上的味道几乎让鹿屿迷醉,他偷偷的深呼吸。
罗星棋弯腰伸手端起了鹿屿的下颌,皱眉打量。
白皙的看不到毛孔的脸上浮着两团不正常的cháo红,惊讶睁大的眼睛藏住了双眼皮的折痕,虹膜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眼睛里璀璨得像盛着星光。
气氛无端变得有点暧昧,周围响起女孩子们的惊呼和窃笑,鹿屿一偏头躲开了罗星棋的手指,
“我走了,谢谢你的衣服。”
罗星棋握住了他的手臂,一手覆上鹿屿的额头,
“你在发高烧,你不知道吗?”
鹿屿还是愣愣的,今天的自己太奇怪了,简直像脑子不会思考一样。
罗星棋回去拿起手机钱包,jiāo代了一声,跑过来拥住鹿屿的肩头,
“带你去校医院。”
鹿屿感觉像踩在棉花上,用力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很怕自己一脚踩空从云端跌落。
医生再见到鹿屿简直有点没脾气了。
“又怎么了?”他盯着屏幕伸手,“卡。”
鹿屿慢吞吞的从制服口袋里掏出学生卡来,罗星棋接过来递给医生,瞄到上面的字一愣,有点难以置信地看了鹿屿一眼。
鹿屿几次想开口说,你走吧,我自己可以,从小我都是自己的。不知为什么,在罗星棋轻柔但坚定地揽住他肩膀在楼梯上跑上跑下的时候,没有说出口。
一直到他躺在安静的注she室的chuáng上,觉得脚下的云彩都跑到了身下,高热拉慢了他的思维,他涣散着目光注视着罗星棋坐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捏着瓶水一气不停地喝下一大半,喉结上下滚动着,有水珠顺着脖子流进锁骨的窝里面,溢出来流进胸口里。
罗星棋觉得有点好笑,他最近几天好像和这个小孩儿犯冲,每次见他不是在受伤淋雨就是在发烧,和昨天成熟冷漠的神态不一样,今天的鹿屿像个小动物一样,湿润的眼神盯着自己,如果眼睛会说话,那肯定是在不断地重复:“不要走,不要走。”
罗星棋看他盯着自己喝水,拿起chuáng头的水问他:“想喝水?”
鹿屿在枕头上摇摇头。
手机响了一下,罗星棋掏出来看,“萧总攻的后宫”群里杨婉兮发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qíng,然后@自己:“上课啦,小可爱把你拐哪去啦?”
罗星棋失笑,小可爱,小倒霉还差不多。
鹿屿盯着他的笑容,轻轻地说:“你走吧,真抱歉一直麻烦你,钱我过两天给你送去。”
罗星棋点点头,“不急,我暂时不用钱。”
他叉开腿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看着鹿屿:
“你好小啊,我看你出生日期,你才十五啊。”
鹿屿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扇了扇,“小学的时候跳了两级。”
为了跟哥哥一班照顾他。
罗星棋想起高瓴说他是“学神”,看来名不虚传。
“你的名字挺特别的,之前我还以为是陆地的陆宇宙的宇。”
鹿屿转回头盯着天花板,没加思考:“记者取的。”
罗星棋以为自己听错了,“记者?”
“嗯。我——有个哥哥,叫鹿海。”
我是为了给鹿海移植骨髓才出生的。
这句话在鹿屿的嘴里滚了一滚,被咽了下去。
鹿海两岁时发现急xing白血病,父母从农村带到京城来治病,化疗缓解了之后医生说还没完,复发的话必须移植骨髓才能活命,最好是同胞兄弟的。于是父母扎根在这里,一边打工还债一边生下了他,他出生那天还上了报纸的,煽qíng的记者给文章取了个煽qíng的标题,也给他取了个煽qíng的名字。襁褓里的他皱头皱脸,黑不溜秋地印在报纸上,糊成一片。
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这听起来非常矫qíng中二的话,却困扰了鹿屿很多年。
从小他就知道,好吃的要留给鹿海,玩具也是鹿海的,爸爸妈妈也是鹿海的。鹿海是病人,不能gān活,自己要帮父母gān活,还得帮忙照顾他。发着烧的鹿海整夜被妈妈抱在怀里,他生病了却只能自己躺在厨房的临时chuáng上,因为怕传染。
给他取名字的记者后来回访,拍下兄弟俩的照片,鹿海白白胖胖,穿着簇新的棉袄对着镜头微笑着,他在旁边像个不合格的影子,又瘦又小,旧棉衣外面戴着纠成一团的脏脏的红领巾,面无表qíng,一双大眼睛空dòngdòng地瞪着镜头。
自己就像一个养殖皿,活着就是为养着健康的骨髓,随时准备抽出来输进鹿海的血液里。
鹿屿已经习惯了忍耐,明天啊,未来什么的似乎并没什么盼头,但也只能忍耐。可是被罗星棋温暖的手握住肩头那么一揽,就突然觉得疲惫得不得了。
罗星棋眼看着他像突然清醒了一样,又恢复了那种漠然的表qíng,发了半天的呆,睫毛上下动了动,疲极睡去。
手机又响,他打开看,高瓴在问:小可爱?谁?
斯恪回:有个男生来找他,说有事就走了。离得远没看清是谁。
萧骏私信他:你什么qíng况?
第四章
鹿屿这一觉睡得很沉,退烧药起了作用,身上的汗把制服后背都湿透了,他躺了很久才积聚起坐起来的力量。
针早就打完了,注she室里空无一人,窗外正是huáng昏,天边的红霞把校园照的像油画一样。
chuáng边的柜子上放着罗星棋借的那套衣服,上面压着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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