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找我……”罗让望了望灰蒙蒙的星空,笑道,“……你就说,我给他挣彩礼钱去了。”
第50章
半夜, 余希声突然惊醒,心中惶惶然。他坐起来,倒了杯水, 端起来的时候, 手一抖,杯子落在地上, 碎成一片一片。怎么回事?他心想,眼前仿佛蒙上一层不祥的疑云。
他拿起chuáng头放着的“全家福”, 照片里罗让与郭留连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 仿佛两大护法。他安心许多, 自嘲地笑,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把照片放下,去拿门旁的笤帚, 准备清扫玻璃碎片,走过去的时候,手却带到了相框。相框摔在地上,像玻璃杯一样, 也碎了。
他一愣,低头看碎片下的照片,罗让的脸被划了个口子。他突然落下泪来, 毫无缘由地。他茫然地擦了擦泪,在chuáng边坐下,弯腰捡起照片,把上面的玻璃渣拂去。
酣睡中的郭留连翻了个身, 把被子踢飞到一边。他伸手过去,将被子拉回孩子身上,脑中乱糟糟的,心很慌,却没有头绪。他有些头痛,忙把照片收起来,糙糙将地上的碎片归到簸箕里,躺回chuáng上去。可经这么一遭,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熬到早晨六点,他起chuáng,耐着xing子做了早饭,如往常一样备课、上课,神游似的过完了一天,下午放学前,检查学生课堂作业的时候,忍不住一直看时间,学生问他是不是有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不在焉。
他皱了皱眉,对自己的工作状态不满意,索xing提前放学。正在整理教案,准备回家的时候,教室外来了一个年轻人,鸭舌帽压得很低,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余老师。”年轻人压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余希声抬起头,看了年轻人一眼,转身看了看四周,见除了郭留连,其他学生都走光了,忙把年轻人拉进教室,关上门。“罗琪,你怎么来了?”他问。
罗琪摘下口罩,脸色通红,眼神发飘。“我……”他支支吾吾道,“我来跟你说件事。”
余希声见他为难的神qíng,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为止所有不祥的征兆都涌上心头。他哆嗦了一下,仿佛被铁锤击中一般,心口突然凹陷下去,空出一个可怕的黑dòng。
“是不是……”他几乎是用陈述句在说,“……罗让出事了?”
罗琪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余老师,你别瞎想!”
余希声道:“你跟我说实话。”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罗琪,罗琪在这样的bī视下,早就想好的说辞,哽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来了。
罗琪硬着头皮道:“我那个……剧组有个角色……正、正好适合二哥……所、所以……”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终于说不下去,只能白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余希声心平气和道:“不要紧,你想好了,再慢慢说。”
罗琪垂下脑袋,在心里给他二哥作了个揖:实在对不住,弟弟真撑不下去了。
太平县,人民医院。
罗让躺病chuáng上,边吃苹果,边查那辆军用卡车的归属单位。车牌号他都记着,能查的渠道多的是,百度都能搜到。他“咔嚓咔嚓”地嚼苹果,听到有人敲门,也没在意,眼皮都不抬地说:“进来。”他以为是医院护工来给他做复位,又或者是医生过来巡房。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走进来。脚步声轻得诡异。
罗让纳闷抬头,看见走在前面的那人,登时愣住,咬下一口的果ròu,都忘了嚼。
走在后头的那人,照例是全副武装的模样,浑身上下只露一双眼睛,整个人都是大写的紧张。
罗让沉声道:“罗琪,我怎么跟你说的?”
罗琪一声不吭地给他鞠了个躬,然后看都不看他,转身就跑了。
罗让:“……”
余希声在chuáng边坐下,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和水果刀,慢吞吞削起皮来。罗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空dàngdàng的门外,心说这傻弟弟连个谎都说不好,要他何用。但收回视线,他马上变得十分乖巧,还讨好地递出手上啃了半个的苹果。“余老师,”他傻笑,“想吃苹果,我这有啊。”
余希声专注地削着皮,道:“这是给你的。”
罗让不解:“我有了啊。”
余希声面无表qíng道:“你不是喜欢吃苹果吗?再吃一个吧。”
罗让毛骨悚然,忙丢了苹果,去拉余希声的手。但余希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冷静了一下,他说出了那句被吐槽过无数次的台词:“你听我解释。”
余希声并不抬头,只道:“你说。”
罗让怯怯地瞅他一眼,确定他不是说反话,就小心翼翼把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余希声听着听着,削苹果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没能继续削下去,放在一边,擦了擦手上的汁液,微微颤抖着握住了罗让垂在chuáng边的手。
罗让不敢再说下去,用另一只缠满绷带的手轻轻扶住余希声的肩膀,柔声安慰:“余老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事qíng都过去了,你别担心。”
余希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罗让小声道:“不想让你担心嘛。你看你现在这样,眼睛都红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罗琪那个笨蛋……气死我了……”
余希声将他的手贴在脸上,声线紧绷,硬邦邦道:“这么大的事,我难道不应该和你一起面对吗?”
罗让忙摇头,用大拇指轻轻揩了揩他发红的眼角,说:“我就是怕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疼。”
“那你有没有想过,”余希声看了看他缠满绷带的身体,抖着嗓子说,“我的感受?”
罗让不好意思地遮了遮自己的伤处,抓抓后脑勺,嬉皮笑脸道:“这要放我以前,那就是小伤,算什么?我十六岁那年,骑着辆摩托去救我大哥,那才叫惨,被揍成了个猪头。这些人还不错,没打我脸,要不然破相了,该让媳妇嫌弃了。”
他自认为很有幽默感,但显然余老师不吃他这一套,只一言不发,扫视他的伤口,并不接话。他就一个人唱独角戏,绞尽脑汁把这一关渡过去。
最后他说得口gān舌燥,余老师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完后,沉思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来,对他说:“你在这养伤,我去给你报仇。”
罗让:“?”
余希声大步朝外走去。
罗让:“!”
罗让身体还被吊着,整个人跟木乃伊似的,困在chuáng上没法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余希声一步步远去。他大喊一声“余老师”,但后者置若罔闻,几步走出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51章
罗让一向知道, 余希声外柔内刚,看似文弱,实则qiáng大。对学生来说, 平时他是温柔体贴的大哥哥, 出事时,却是用身体抵挡歹徒利刃的英雄。罗让曾为此骄傲, 同时也暗自心疼。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 被这样保护的人会变成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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