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都能像你一样,就会快乐得多。”她低低道,像自言自语。
有人天生拥有阳光和快乐,而那是她从不具备的特质,她羡慕这样的人。有时候她的朋友同事说她聪慧透彻,活得洒脱自在,其实她很想说,那是因为世上已没有人允许我任xing糊涂自艾自怨。
“如果你有疑问有牵挂,就不要急于离开,那样只会在心里留下一个结,你是准备带着这个结继续你剩下的旅程?”沈未东看见她脸上的落寞,这姑娘,又在想他吧。
纪海cháo楞了一下,果然,他知道。她突然有一瞬的冲动,想说出来,说说那个人,把堵在胸口的所有委屈疑虑通通发泄出来。
然而,意义何在?她不过是个过客。只要她离开,不消几日,她这个人,这些事儿,都将迅速湮没在不断流逝的时间烟尘里,不被记起,不值一提。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我不知道,我有疑惑,也有很珍惜的东西,我害怕失去,再也碰不到理想中的一切,人有时候的确自私而矛盾,想得到又不敢付出。”她微微一笑,含糊其辞。
沈未东皱了皱眉,这姑娘其实内心很孤独,即便已经跟你聊得上天入地,仍不肯轻易敝开心扉。
“我一直以为你很坚qiáng而且勇敢,是个追随内心感受的人。”他说。
纪海cháo自嘲地摇摇头,“其实我是个懦弱的人,生活中的磨难和不平,只会忍受顺承,努力学着坚qiáng独立,骨子里的懦弱却无法改变,我常常逃避真相,不肯面对,这是我xing格中的缺陷。”
沈未东目光投向远处,半晌终于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虽然继父待我很好……可是,我经常会梦到他,梦中他永远面目模糊,看不清晰,我就想,也许是父亲希望我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向前看,快乐地生活下去。”
“对不起,未东,我不知道……” 纪海cháo吃惊地看向他,原来,有些人的豁达不过是因为比别人经历得更多。
沈未东冲她笑笑,“没什么,我早已放下了,我想父亲知道了一定很欣慰……海cháo,每个人都需要忍受生命中的缺陷,那些不被发现的,只是因为藏得更好,人生短暂,除开生死并无大事,过于执着可能会让你错过很多快乐。”
纪海cháo感觉眼里不争气地涌上了湿意,她深呼吸一下,转头跟他开玩笑,“我有个同事,是个女生,比我大不了几岁,非常聪明、目标明确、事业有成,是典型的职场jīng英,xing格跟你很像,可心理年龄测试有80岁。”
沈未东忍不住又大笑起来,“你在取笑我少年老成!”
“不,未东,我觉得那是一种智慧,生活给你的,你能欣然接受,化为动力,而我,却选择逃避,”纪海cháo犹豫片刻,“我跟你一样,失去了一个至亲,于是我几乎认为自己是个孤儿。”
原来如此。沈未东终于明白她身上的忧郁气质从何而来,还有疏离和清冷,那是很多年前他自己的心境。难怪他看她,怎么都觉得亲切,从第一眼开始。
“那就让两个同命相怜的人永远做朋友,你不会孤单。”他说。
纪海cháo冲他笑着点头,眼角却有一滴泪缓缓滑落。
沈未东看到她噙满泪水的眼睛仿佛收尽了池水倒映的波光,晶莹剔透,他伸出手,有片刻的冲动想要为她拭去那泪珠。
然而,到底克制住了,他想,就让我在脑海里永远留下这一瞬。
☆、不要说爱
沈未东含笑看着海cháo在四海酒吧门前下车,同自己挥手,说,未东,再见。谢谢你,未东。
他抑制住心底涌起的一点苦涩,目光不再留连她纤细的背影,踩下油门飞快离去。本想同她安静地吃顿晚餐,当作正式的告别,随即又打消了念头。她一路上抬腕看表,微微皱眉,咬着嘴唇,下唇变得毫无血色。
她当然急于去见秦朗。
纪海cháo听见车子驶远,慢慢转过身望向沈未东离开的方向。
一直qiáng忍的不适越来越qiáng烈,她拿手捂住了胃部。酒吧里传出来的喧闹声令她有些晕眩。几乎一整天下来只是早上和中午随意吃过点小食充饥,没有感觉到饿,只是不适,想呕吐,浑身无力,跟无数次疯狂加班忘记白天黑夜忘记认真吃饭后的qíng形一样。
她撑不住蹲了下来,听见阿宝浑厚温暖的歌声。许巍的“故乡”,真好听,真伤感。在这异乡的夜晚听得让人想哭。
一直打算离开之前找“离”乐队那几位再聚一次。她跟他们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题,可以聊得热血沸腾,火花四溅,极简单的快乐。
还有张朝晖,想问问他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她希望能在旅途中为那个孩子寻找一件特殊的礼物,她想像着初生婴儿粉雕玉琢般的样子,内心无比柔软。
她想到秦朗,他是否还在这里等她,或者早已不耐烦地离开。
纪海cháo慢慢地觉得疲累困倦,力气像被抽空,她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她徘徊在梦的边缘,又回到家乡的小城。四处都是水和飘浮的杂物垃圾,人声鼎沸却空无一人。她在水中艰难行走,无声地喊着爸爸妈妈,喊着救救海cháo。她还是十二岁少女的模样,纤细的身体抵不过灾难的煎熬,她倒向水中失去知觉。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一双遒劲有力的大手抱起,她迭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舒服得根本不想醒来。
秦朗用胳膊环着她的腰背坐在车后排,小心地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她的额发不时触碰到他的脸,有淡淡的清香侵入心肺。
纪海cháo蜷缩着,像个做着恶梦的孩子,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紧紧贴向温暖的所在。
秦朗心底那些因等待而生的焦灼烦躁倾刻烟消云散。此刻她就靠在他的怀里,柔软温热,与他的身体贴在一起,没有一分距离。这个念头让他血液狂奔,心跳加速,他终于忍不住,偏头拿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淡香微凉,心醉神驰。
纪海cháo在梦中又看到那个年轻军人的脸庞,令人心动的青chūn飞扬,她固执地叫他哥哥,那是十二岁少女今生最初的迷恋。然而她的哥哥终于爬上了军车,背影渐去渐远。
她站在梦的边缘,知道他们再也不会见面,她心中酸楚难当,忍不住唤出声来,哥哥,别走。
秦朗听见她模糊的呓语,似乎在呼喊亲人,声音里有无尽的留恋和伤感,眩然yù泣。
听得他心疼。
这种感觉对秦朗而言是全然陌生的,让他止不住疑惑,我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生命中的那些女孩,他对她们极尽温柔、极尽体贴,从不吝惜甜言蜜语,还有金钱,他几乎会尽全力满足她们的一切要求,只要他做得到。
可是,他的心里没有过心疼和怜惜。她们是漂亮又昂贵的花瓶,他小心翼翼照顾周全,可是,花瓶无需怜惜。
那么,这个姑娘是什么?他内心模糊,理不出答案。
唯一确定的是,现在她躺在自己怀里,他qíng不自禁想要保护她、替她挡风遮雨,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心,想对她说,我在这里,不要难过、不要伤心,把你jiāo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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