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不看看手机吗,别有什么事儿。”纪海cháo迅速转移话题,再说下去他能上天了。
“ 这么晚能有什么事,打错了吧……”
话音未落,铃声又猛地响起,在这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纪海cháo替他把外套里的手机掏出,秦朗长吐一口气,让心跳平复一些,接通电话放在耳边,眼睛却不离开她。
她转身躲他,却看到他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变色,一直盯着自己的幽深眼底渐渐泛起一线红。她吓一跳,忍不住靠近一步,用眼神询问他。
“我妈……现在医院抢救,心脏病复发。”
秦朗的声音在颤抖,三年前那种冰冷恐惧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当年,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特种兵上尉,风华正茂,状态巅峰。那一天,正值训练间歇,他在cao场上与队友们轻松地切磋格斗术,阳光和煦chūn暖花开,年轻蓬勃的生命,一切都那么美好。
而几分钟后,本来热汗淋漓的身体瞬间冰冷,他接到了母亲的病危通知,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qíng形,有一刻,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母亲。
领导批了他假期,他在医院整整陪了三天,母亲终于脱离危险。
他记得母亲醒后抓着他的手流泪不止,她说,秦朗,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这一辈子争qiáng好胜,到头来却还是求而不得。身边连个可以说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唯一值得骄傲的,只有你。我害怕哪一天会这样倒下去,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为了妈妈,回来,好吗?
母亲的一番话让他心痛不已。他隐约知道,父母之间的感qíng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和谐。年少时,他曾无意中听到他们争吵,并非平常夫妻间为了生活琐事或因xing格矛盾产生的那种争吵。而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他听见母亲声音颤抖,说,你自始自终爱着的不过是她,即便她已死去,你仍没有停止过爱她。而父亲,那个永远威严不容挑战的父亲,竟似无言以对。
当时他并不能够懂得母亲的心境。也并未将这些争吵看得多么严重。因为在人前,他们依旧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可那一次,当看到母亲徘徊在生死边缘,听见母亲说那一番话,他才发现,原来母亲一直都不曾放下,她一直都活在另外一个女人的yīn影下,渴望父亲的真心而不得。
而现在,三年前的痛苦似乎又要重来一次。他为母亲悲哀的同时,更愤怒于父亲的冷酷。这一次,他决定要去向父亲-那个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秦参谋长-讨个公道。为母亲,也为自己。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海cháo,这个来自异乡的姑娘,他本打算陪她去趟伊犁,悄悄托人定了车票,甚至跟指导员请了假。
他希望在她无数次的旅程中至少能够陪她一程。能够为她做点什么。让他们之间留下一些东西,一些印证,一些记忆。一些即便分开仍能够相互牵绊的东西。
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便结束了。
那姑娘给了他一个了然的微笑,手里拿了他的衣物外套全数递给他,“赶紧去吧,不用管我,一会儿我自己拦车回去。”
秦朗拉了她的手,声音已冷静下来,“一起走,我先给你叫车,人已在急救,早一分钟晚一分钟没有分别。”
纪念海cháo坐上出租,与他告别,说你母亲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说你自己要保重。
她看见他yù言又止,眼里满是无奈。
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又清晰地感觉到心中生出了一个空dòng,在这异乡的夜里被越撕越大。
她回到夏家,老人们贴心地给留了门。军区大院,即便一整夜门不反锁基本也不存在安全问题。
夏珊不在家,纪海cháo想她应该是在医院,他们两家的关系本就不同一般。果然,不久后她收到夏珊发来的信息,说秦朗母亲病重,她留在医院帮忙,晚上不回去了,说明天一早沈未东会送她去车站,一路保重,回深圳再见。
她放下手机,奇怪自己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淸楚地感觉到心里的空dòng。她一个人平静地洗澡、收拾,一点点整理好所有的行李。
真的该走了。她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抗拒不了他,一见到他,便不可救药地沉沦,不由自主地要把身心都jiāo给他,只要他要。
她静静躺在chuáng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不一样的表qíng,不一样的眼神,却是一样的脸孔,一样的让她心动,全都是他。而时间,不过才走了三天。
她又觉得一切不真实。怎么可能,她早已不是当年初次陷入爱恋、qíng感一发不可收拾的小城少女。而她和陈正,当年几乎经过了一年的相识、试探,才终于两qíng相悦走到一起。在深圳这几年,她对qíng感一直自控,即便有过心动,却从不会泛滥成灾。
她想,如果最初她坚持自己住客栈,一切会不会就不同。她摇头自嘲,不遇上秦朗,一切必然不同。可是,对她而言,已无如果二字。现在她注定要带着那个空dòng走下去。
就像当年与陈正分开。整整一年时间她仿佛陷入一种巅狂。白天看起来一切正常,准备毕业课题、实习,论文、答辩直至顺利毕业。她一直是个冷静而有自控的女孩子。
可是一到夜晚,她就开始追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母亲去世那年,她任由自己消沉,可能就不会考入这所省城的重点高校,那么是不是就不会遇上陈正?
她又想,其实她和陈正相遇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即便在同一所大学,他们也并不是非遇上不可。她每晚反复推演,到底是哪一步最终决定了他和她的相遇。而这一步从哪里开始是可以避免的。
到最后,她终于得出结论。原来陈正注定是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她失去了母亲,也几乎失去父亲,那个时候的自己qíng感严重缺失,必然需要获得补偿。不是陈正,也会是其他人。
而秦朗,她明明是可以避开的,却仍然像被一股力量推动,她扑向了他。飞蛾扑火。明知是火,仍然心甘qíng愿扑向他。她渴望被他点燃,想要跟他一起烧成灰烬。
秦朗。秦朗。她心里喊着他的名字,终于泪流满面。
十天后,纪海cháo从新疆回到深圳。站在南方亮烈得刺目的阳光下,有海风裹挟着湿润的空气拂过脸颊,是她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重又跻身在这座沿海城市喧嚣的繁华里,千里之外的一切突然像浮游于周身的尘埃,变得那么虚无飘渺。
她好几次半夜从梦中醒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直到有一天,终于收拾心qíng整理一直扔在角落的行李,看到那张深圳飞往乌鲁木齐的机票,她终于确信原来一切是真的,不是梦。
秦朗,他是真的曾经存在于她的生命里。
那天早上,开往伊宁的火车缓缓前行,一点一点驶出乌鲁木齐。铁轨轰隆隆的磨擦声,广播里汉、维两种语言jiāo替播音,车厢内的人语声、脚步声,各种模糊又清晰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像她那刻的心境-彷佛清晰而真切存在的钝重,然而仔细去分辩,却又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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