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他买下我的那一秒开始,他就对我感兴趣,无论那份兴趣来自何种原因,都是一种爱的表现。
在我爱上他前很早很早,他就已经对我付出感qíng。
向荣曾说:比起爱,恨可以更持久更qiáng烈。毕竟爱只有快乐和幸福,恨却可以带来更多附加感qíng。
憎恨一个人,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杀掉他,只看到他一个人,只听到他一个的声音,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在乎。
和爱qíng真的好像。
我不知道向荣是故意说给我听,还是她这旁观者比我看到更多我发现不了的真实,反正,她的话我一直忘不了。
恨吗?
我倒从来没有想过呢。
每天只想着如何可以更恨他,如何可以杀死他。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我无法再恨他,可能我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毕竟恨跟爱最大的不同就是:爱享受的是结果,恨追求的却是过程。
我是真的在等待那个结局,还是仅仅在享受等待的过程?
无论如何作想,我已经看到我心底一直不敢看的角落——我最真实的愿望。
以后,会怎么呢?
我可以放得下,我可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呢?
他……不可能放得下吧……
“你没有睡吗?”
窗外开始沾露出点点晨光,他慢慢睁开眼,看着坐于旁边的我。我侧过头,隐隐对他微笑,无奈又可悲的微笑。
起身,我走进浴室。
就暂时留在他身边吧,直到,直到……最后不能留的那一刻。
结局是什么我不在乎了,随便吧,不管是我的xing命还是我的感qíng、我的jīng神。
回到公司,太多繁琐的公事环绕,本该忙得什么都无法思考,却第一次有了不想理会这些东西的念头。
我不想再做这些了,我不想做华泰的总裁代理人了,不想站在他背后了。
我只想……只想……
我想,在他旁边,不是讨论这些冰冷的权利之争,不是说些谁死谁活的残忍对话,其实,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在他旁边。
可是……
“敬童!”
我抬头,看到他盯着我。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别过头:“没什么。”
我在做什么白日梦,现在想这些不是太不实际了吗?我杀了那么多人就为走到这一步,现在居然又妄想什么都不要,真是愚蠢得可以。
他低下头,想着什么,眼中居然带着些微的犹豫,好半天,才又抬起头:“敬童,你要太累就先回去,反正也没什么工作剩下了。”
我没回答。他思索一下,又说:“对了,你帮我去买个药好吗?我好像有点儿感冒了……”
这话分明是故意的,他的身体状况我比谁都清楚,若有感冒我比他自己会更早发现。可是,想想也没有什么值得拒绝的理由,我现在的样子确实不适合工作,他可能只是想我去放松一下。
“好。”我答应了,药店在旁街,不是很远。
他眼中突然闪烁过什么,暗淡下去,却没有说话。我转身,走出办公室。
外面,是明亮的蓝天,刺眼的阳光she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没力,甚至不想上班不再打理任何关于华泰的事了。
好虚空,天空仿佛透明的蓝水晶,若隐若现得倒影出我此时的样子。
真丑!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自己长得根本不漂亮,除去了这虚伪的皮相,我真是一个丑陋的人类!
还是说变到如此丑,我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走到街上,还没到药店,突然听到异常的声音。无论我多么心不在焉想忘记所有,身体的本能还是会把一切直接传达入我脑中。
枪!是拉动枪上保险的声音!
而且很近,就在……
“房敬童,不要出声!”
来不及抽枪,也没有机会抽枪,身后被抵住,从声音判断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黑社会中许多年轻人想上位,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帮其他人去杀个高位的人。而且大家也喜欢用这种新人,一个他们愿意拿命去拼,另一方面万一失手,也容易处理掉,不留痕迹,这种小卒的命没人在乎。
就像我当初去杀龙爷一样白痴。
即使不掏枪我也能轻易解决掉这个自己来找死的小鬼,可是我不想在大街上闹事,于是听他的话,慢慢晃到无人的地方。
旁边江水翻淘,一遍遍冲击岸石,每一下都是巨响,我们走到无人江岸,除了一箱一箱阻碍视线的巨大货柜箱,再没有更多。
这地方确实不错,即使发生什么也没人知道,声音都掩盖在江水下。
“好了,房敬童,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仇恨,不过有人要你……”
根本没有心qíng听这人废话,我起脚后踢到对方小腿,转身瞬间推开他拿枪的右手,然后一手握住他右手,用力一扭。
“哇!”
看着少年手中的枪应声落地,我使劲踢到少年胸口,少年只能捂着胸倒地上哀叫。
毫无疑问是个生手,没怎么用过枪,看年纪不过二十一、二,没见过的生面孔。
我没有拿出枪,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根本不需要枪:“谁让你来的……”
话,没有说完,身体,有种熟悉的感觉。
没错!
很熟悉地!我经历过很多次!!!
一种炙热燃烧的气流从背后袭来,划破我的身体,然后,从前面胸口she出……
中枪了,而且,是正正中间……
被打重胃部了!
第一个感觉是身躯刹那间脱离了思想,完全空dòng的感觉,然后才是剧烈的疼痛蔓延而上,直达神经中枢,几乎无法呼吸。
用力qiáng迫自己呼入空气,然后慢慢转过身,看向那个偷袭的暗杀者。
啊……果然……
我就知道,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从他……从他……叫我出去的时候开始……
可是,我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再次响起的几声枪响依然被埋没在làng声中,拖不过身体的重,我摔倒在地上。
“主人说,你死了,我要什么都给我。”
“可是,我只要主人属于我一个人,只看我一个。”
“我最讨厌你了!”
嘴中全是血腥,耳边全是江làng翻转,身体仿佛不属于我般异常沉重,压抑着所有神经,我看着天空水晶般得蓝,直到,戒夜怀恨的脸蛋遮挡住天空的灰芒。
张沫,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啊……
41.
我做过一个梦。
有许多人——法官、律师、受害者、受害者的家人、审判的人、评论的人,还有围观的人。黑压压地,一大片,围着我,挤压着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议论纷纷、争论不休,吵得我不得安静,我听不清楚他们的话,只明白他们的结论:“有罪!”
“房敬童,你有罪!”
“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我淡淡得笑着,可其实心里并没有笑的意思:“不知道,我没有数过。”
“真是荒谬!难道你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吗?”他们bào怒。
我说:“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要杀人?”
我揉揉眼睛,有些犯困:“想杀人就杀了,没有考虑那么多。”
“世间怎么有你这种如此轻视人命的败类,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杀的每个人都是有血有ròu有亲人有朋友的吗?”
“想过。”身体的感觉有些奇怪,怎么觉得这些围着我的人身影越来越大?而且衣服似乎也在变大。
“那你还能下手?!你难道就没想过他们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每一条生命都很宝贵吗?”他们指责,他们追讨,他们说,我是罪人。
“这些我都知道。”嗯……不是我的错觉,这些人真的越来越大了……不对,好像是我在缩小……“所以我才能下手,反正,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竖了一面镜子,我看到镜中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黑色的短发,大大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好像是以前的我。
那么是我缩小……哦,不,是我年龄倒退了?
“房敬童,每个人生命中都有最重要的东西,不允许被任何人夺走的东西,如果你看轻自己的生命,那究竟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的话好像飘远了,空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混浊,我感觉到四周只剩下我一个人。
什么是最重要?
真白痴的问题!我最重要的东西,当然……当然是……
是啊!不是生命,不是未来,不是理想,不是金钱,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是他啊!
我兜了那么大的圈才明白,要杀他,是因为我不甘心与他处于不平等的地位,不甘心他玩弄我的自尊,不甘心他心中没有我,不甘心他不放我在眼中。
真的,我只希望他能幸福,只希望他能成就他的心愿,无论是什么愿望。
而究竟是恨先开始还是爱先开始,是恨更多还是爱更多,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对我最重要的。
由始至终。
比我所有的其他都更重要千百倍。
镜子中影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我背后。我回头,看到他的脸,年轻的脸,我刚遇到他时。
啊,果然。
这是个属于过去的梦。
他靠近我,从后面抱住我,过大的衣服很快滑落下来,他露出迷样的微笑,开始抚摸我的身体。
这就是我和他都期待能重来的游戏吗?
可是,张沫,时间真的不可能重来,不可能倒退,因为,我杀了太多人。
我不能在这时候才期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呜……吾要啊……偶知道错了……呜呜……你帮偶去跟脏末说……
龙爷死前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
——房……敬童啊……其实,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会介意的吧……我们只是玩玩而已……
赵炎飞哀求的声调,我也没有忘记。
还有许多,被我杀死的人。每一个,死前的面孔,我都难以忘怀,尽管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杀人,是有罪,不仅仅是法律上定位有罪,是更深层的。
而明知故犯的我,是罪上加罪。
从拿起枪的那一秒起,我就预了会这结果。
要我偿命,我不会有怨言,如果我死在其他任何一个人手中,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包括他。
——以后,我们一起睡,早上,一起醒来。
张沫,你还记得这个誓言吗?
可是,对不起。我再也不可能跟你一起睡,一起起chuáng了。
天空,还是一样蓝,透明得几乎能映照出我的模样;江水,还是一样翻滚不断,吵杂得如市场中的叫嚣声;只有身体,冰冷异常,不像平时中枪后炙热得吓人,只有冰冷,无尽的冰冷。
从灵魂深处透露出的寒意。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希望戒夜的脸是我最后看到的景象。
但我大概没有资格选择。
戒夜没有犹豫,脸色没有变,依旧是愤恨得看着我,和每次我去到张沫家时无异。“真讨厌你的脸!明明我比你更漂亮更年轻,为什么主人偏偏就喜欢你呢?”
我瞪着戒夜,没有捂住出血不断的伤口,反正按住也没用。从来没有想过,连抬起一只手都如此困难,我耗费所有力气,才勉qiáng抬至颈部。
用力拉扯,一次扯不断,再扯,终于感觉到金属感脱离出来。
“这个……说是我换给他的……”
我颤抖着将手中的项链递到戒夜面前,戒夜盯着很久,才慢慢伸手接下,然后仔细看那小小的链坠。
刹那间,我在他眼中看到羡慕。
哼!一个狗牌有什么好羡慕地!
可是,我也一样,这链子居然一戴就十一年,没有想过要摘下。
戒夜,你是中毒深,我也一样啊。不同只是,你比我诚实,更早看清自己的心,敢于承认自己的爱。其实你比我聪明呢!
可我们的结果都一样。
爱上那个人,就该注定了。
戒夜终于收起项链,看看我,大概料想我是死定了,满意得转过身离开,另走前又对着刚才没有死的同伙开了几枪。
看着戒夜小小的背影,我心里冷笑。
戒夜,你是第一次杀人吗?你也太天真了!你要杀的人还没有断气,又没有搜过我身,连枪都没拿走,居然也敢背对我离去?!
我忍着痛苦,努力撑住神智,从怀中掏出枪,举起。右手无力,在空中颤抖,但还是对准了戒夜的背影。只要我扣动板机,他就会倒在地上,为他的愚昧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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