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元逢回来了,找过我。”何风晚克制想啃手指头的冲动,两手揪住长发,有些抓狂地来回踱步,“蓝蓝,我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
知道她愿试着问问元逢,卓蓝轻松了一些,走去冰箱想拿瓶矿泉水。手刚搭上冰箱门,她停住,颇为玩味地问:“哦,你是紧张他不肯答应你的要求,还是紧张自己可能对他旧qíng复燃呀?”
何风晚愣住。
她不可能对元逢旧qíng复燃。
当初喜欢是真喜欢,可死心的时候,也是真的死心了。
这么一想她镇定下来,脚步轻盈地也走到冰箱前,顶着卓蓝的注视,开门拿了瓶水。她朝卓蓝嗤鼻:“你不要小看我。”
有了迟鸿做中间人,元逢很快联系上何风晚,和她约在一家名叫Super Nova的酒吧见面。
何风晚虽然说着不要小看她,但临走还是叫上了卓蓝,被后者讽作色厉内荏也顾不上了,她倒还振振有词地辩解:“我们二打一,对付他一个没问题。”
那是一家地下酒吧,何风晚与卓蓝踏上长长的木梯,震耳yù聋的音乐声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及至周身被混合了烟酒和香水的气味淹没,两人走入酒吧。
一现身,她们逆天的长腿就引得众人瞩目,却都不走xing。感路线,一色剪裁利落的翻领小羊皮衣与直筒西装裤,优雅又帅气。不止是男人,女人们也接连投来赞赏的目光。
何风晚并未留意,眼下她心里只有开新闻发布会这件事。
长发全部拢于身前一侧,她双手揣在裤袋里,听到卓蓝问“是不是完全不要江鹤繁cha手”时轻启红唇。
“那可是江总啊,这么好的资源gān嘛要放过。”她笑了下,面色随即罩上暗影,“我会让他给电视台施压,那些坏心对付我的人一个都不许跑!我不惹事,不代表我怕事,就不信安分守己还没活路了。”
说这话的时候,何风晚唇线绷直,眼神冷厉,让卓蓝瞧着直纳闷。
这怎么有点像江鹤繁的样子?
然而当吧台前的元逢转身向她招手时,何风晚还是控制不住地手指哆嗦了下。
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按住。
三年没见,事业蒸蒸日上的元逢看着比那时更年轻了,穿宽松的拼色羊毛衫和牛仔裤,琥珀色的眼睛躲在剪碎的发茬后闪光。
他出声叫她:“晚晚。”
元逢的声音有一种夏日冰镇西瓜的沙甜,模特们喜欢和他聊天很大原因也为这,听起来有种催眠般的安抚效果。
身边激烈的鼓点和亢奋的电子音突然消失,换上吉他舒缓的节奏,名叫占薇的主唱有一把凉风扫耳的细腻嗓音,泡在舞台上白亮的光束里婉转低吟。
何风晚定了定神,同他礼貌地笑:“元先生。”
这一声逗笑了元逢,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
他向酒保要来一杯大都会,递给何风晚,说:“我知道你酒量好,但是少喝一点会更好。”
又要来一杯威士忌,递给卓蓝:“我知道你不仅酒量好,还不喜欢别人乱放屁。”
这话叫卓蓝很受用,当即放松了表qíng,说了声“谢谢”。
何风晚悄悄觑他一眼,一些复杂的qíng绪涌上心头。因为他总是这样妥帖,谁都能照顾到,谁都记得,这样谁都心心念念惦着他的好。
但她不想再追忆往事了,决定速战速决。
可惜还没开口,元逢先从放在吧台上的旅行包里掏出一只方形的扁盒,伸到何风晚眼前,“送你。”
何风晚不明所以地看一眼卓蓝,又看一眼堆满明快笑意的元逢,动手拆开封住盒子的包装袋,取出一幅木质相框。
昏暗光线下辨不清,何风晚拿手机的电筒照了照,认出照片上的克莱斯勒大厦。
“曼哈顿悬日,摄于今年7月的42街。”元逢低声说着,撩起眼皮看向何风晚,“你知道的。”
何风晚当然知道,这是她先从书上看到,再告诉元逢的。
在每年的5月28日和7月12日前后,夕阳会恰好嵌在曼哈顿东西向街道两侧的高楼中间,缓缓垂落。此时站在东曼哈顿向西望去,可一睹遍地金光的瑰丽景象。
她和元逢一起等过一次,可惜落日被云遮住。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趁何风晚盯着照片发呆,元逢慢慢靠向她,“不过这一张不叫‘曼哈顿悬日’,我取的名字叫……‘所念风晚晚’。”
何风晚没有说话,脑子一时乱糟糟的。
不远处的乐队主唱正用高亢歌声动qíng诉说:
——高原上chuī过的风,富士山约好的誓,
——愿时间可以重来一次,或从此静止。
元逢分明是有备而来,这实在是一场危机重重的见面。何风晚深深地呼吸,调整自己的qíng绪,努力保持平静:“你那么隆重gān什么?我来只是想问你愿不愿帮我作证。”
“我知道还欠你一声对不起,那个时候对我很关键,我不能出错。”元逢垂头,双手jiāo握着好似祷告般虔诚,“晚晚,我欠你的一定还。”
“你别那么叫我!”这亲昵的称呼激起何风晚的不适。
那些暗无天日的回忆沉重地压下,她无法再平静,瞪着眼前一脸温顺的男人。
连安眠药都不能助她入眠的时候他在哪?
喊破嗓子都没人理睬的时候他在哪?
尿检报告出来前她甚至收到伪装成毒。贩子,叫她去试尝新品的恶作剧短信,她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他又在哪?
卓蓝看她上下嘴皮磕碰着颤抖的模样,以为她要一抒心头恨意,鼓励似地拍了拍她肩膀:“说吧。”
何风晚莫名地扭头看她。
诶?
元逢倒是充满期待地看来,对他而言,有沟通就是有机会,总比把路彻底堵死的好。
何风晚便也看向他。
但曾经的委屈和愤怒随滚沸的思维翻腾,想说的太多了,缠成理不清线头的毛线团,汹涌地经牙fèng筛滤出支离破碎的:“其实我……”
重试一次:“我想说……”
再试一次:“我其实就想告诉你——”
“她其实就想告诉你,”突兀截下何风晚话头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江鹤繁,并未多做解释,忽略了两位当事人的震惊,以一贯覆在淡漠狭眸中的冷冽,径自揽住了她的肩膀,“她是我的。”
*
结果连占薇一首完整的《时间线》都没能听完,何风晚被低气压笼罩的江鹤繁拽出了酒吧。
街道布满喧哗的灯光,空气中渗着慑人的凉意。
两个人一出来就恢复了剑拔弩张的气势,何风晚半蹲下想拖住他,又怕惊动路人,拿鞋底蹭着地面,压低声音抗议:“你放手啊!”
因为摩擦力的作用,拽走何风晚所耗费的力气成倍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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