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垢_牧葵【完结+番外】(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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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十三祸根

  1。

  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

  当时,他的哥哥告诉他:今后他将会是只听命于他的骑士。在巨大的惊吓、与失去罗森的哀恸中,梁谕流着泪,心头上唯有满满、满满的感动。

  原先他背着家里人调皮地四处晃dàng、因而认识了罗森,带来的一连串后果却痛得使他无法承担。有一阵子他完全放弃了梁老替他安排的学校,成日锁在房间中,除吃饭喝水外便剩下对着满地的宣纸发泄。

  墨渍溅满了白墙,越发让他走不出空dòng的黑。往往下笔到落款发现写得一塌糊涂,晕开的墨迹里在瞳孔中,都变成最后一眼:老师脸孔死白、抱着双腕气若游丝……他却被人捂着嘴带走,什么都来不及说。

  他记得愚鸠在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用一种差点失去什么重要事物般郑重的口气,与他商量、劝他走出房门。

  多久呢?不记得愚鸠花了多少时间把他劝出来。只记得一开门他便飞扑入愚鸠怀中,痛苦而无措地哭。

  也是那时候──

  「以后,我不是您哥哥了。」

  愚鸠彷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愣愣地抬头,一瞬间以为自己将被谁抛弃。

  可另一人的眼神柔软而果决。

  「我会作为您的保镖,从今开始保护您、听命于您。您的所有愿望我都会替您达成、您脚跟前的一切危险我也将为您铲除。」

  梁谕太小了。他不知道这意味着,愚鸠放弃了明面上继承梁家门的权利──还有自由。他自断双翼,甘愿成为不会飞的迟钝鸟儿,就为搏得一人一笑。

  梁谕不懂。但年幼的他确实被愚鸠过于严肃的发言逗得破涕为笑,他暂时放下了失去罗森的伤心,试着将日子过回去,并也开始习惯愚鸠作为他的保镖的新生活。

  梁老更放纵他了,他却变得乖巧。偶尔使坏,不过就让愚鸠满足他小小的任xing。

  让一向作为好学生的愚鸠翘掉训练课程来接他放学、让他帮忙想法子替自己的考试作弊,周末一起瞒着老管家溜出门……很多事qíng得到放纵使梁谕觉得开心,尤其当他看见愚鸠无奈却尽力配合他的柔和眼神。

  第一次命令他和他上chuáng时,属于大男孩的窘迫。看他手忙脚乱……

  尚且天真地凝视着,笨拙地想做好一切的、那个愚鸠。

  如若丢掉的是为了回想起、留下的是为了忘记。那么他所记得的事,无疑曾让他真心快乐过一段时间。可随后他将它丢掉了,或者说,有什么点滴地变质。

  例如有天他突然发现愚鸠不再笑,只因为他闹脾气时随口说了一句:保镖不就该面无表qíng呀?

  蓦然才意识到,自己生来便自由到无处可归。

  2。

  凌晨的医院停车场中,孤零零地亮着一台轿车的大灯。

  驾驶座上的男人打开窗户,黑暗中的脸色有些沉、有些倦然。他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挡风玻璃上的水渍、上一场雨留下的痕迹,彷佛透过一层滤镜,外边的夜色也隔了朦胧的蝉翼纱。

  蝉鸣乱轰轰地不肯睡去,反而显得静。这安静让男人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走入停车场的身影,有个人直直地由入口、朝灯光所在处走来。

  「少爷要你回岗去。」

  孟尹的脸在大灯下映得惨惨然。他靠近轿车,弯身凑到打开的窗户边,愚鸠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盯着他的脸,喃喃反问。

  「换班?」

  孟尹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他顿了半晌,才沙哑地说「是」。

  愚鸠像是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依然不动,孟尹维持着半弯腰的姿态。看yīn影不知何时覆了上去……是他自己的影子,他意识到。愚鸠整个人被吞进黑暗中,剩一臂膀留在薄弱到可怜的光线里。

  接着,那只手臂也迅速隐没。

  随之而来的是巨响。孟尹半个身体被猛拖进车里,他慌乱地抓住车门,太阳xué已经挨了一拳、又一拳。重击之下他的鼻梁骨「啪」地断裂,满鼻子的血腥中他往车内也送出一拳,随后奋力地退开。

  砰!退后几步,背脊撞上隔壁停车格的货车。愚鸠打开门,衬衫袖口下的拳头死死紧握,箭步便追了上来,朝孟尹腹部挥出!

  退无可退,孟尹以左手隔挡这一拳,随后也送上膝击。愚鸠摇晃着失去重心时绊了他一脚,两个男人滚到车间,毫无章法地扭打成一团。

  什么保镖的专业,这种时候都是狗屁。训练过的格斗技巧没半点派上用场,催促他们举起拳头的只有爆发的肾上激素。满腔的bào怒把愚鸠的眼睛染得血红,几次翻滚中,他把孟尹压到了下方,额上青筋爆凸,狠狠地瞪着满脸沾血的对手。

  他jiāo叠的双手嵌在对方脖颈上,无论躯gān如何被踢打,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孟尹的面庞逐渐变成青紫色,挣扎的节奏也开始力不从心。男人愤怒的五官在他眼前放大、再放大,巨大的压迫感不止是力量,还有某种不能被驯服的野xing──他的中东血统,让他打从骨子里就和这些被「训练」出来的保镖不一样。

  不,也许又不止因为血统。

  「如果不是少爷没有命令……你该跟那个人一样的下场!」

  愚鸠在最后一秒松手,牙间随即迸出句子。「那个人」,他指的是去世的六叔,在梁谕被折磨时他不断不断地告诫、压抑自己,他了解那是梁谕的计划,而六叔终得一死。

  但孟尹不是。

  「你以为,你凭什么?」

  孟尹呛咳着,喘息般地大口呼吸。他的脑袋偏过一边,扭打间血水溅到了他的眼眶、额上。鼻梁歪成一边,让他的模样看上去像个做坏的小丑,就是这样的小丑抬头时带来无比的恐怖,恨恨地反瞪向愚鸠。

  「那是……他的意思!」

  愚鸠怒极反笑,歪曲的脸孔旁,举起他因必须qiáng忍冲动而泛白发抖的手,他想把这人的脸砸碎,一拳、一拳,直到对方变成团再也不能出声的模糊血ròu。可是有无形的锁链套住了他,让他硬生生地顿着、以快要撕裂声带的音量吼:

  「在你进去他身体里时,你就该知道他把什么jiāo给你了。而你,不应该打他!」

  孟尹「呸」一口血,忽地冷笑。

  「你他妈的,那家伙是女人吗?」

  要是,他根本也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孟尹没说出这句话,但意味的他们都心知肚明。破裂的嘴唇里吐出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愚鸠猛烈的怒火,也引出了另一股冷冽、绵长的qíng绪。

  「他不是。所以你就认为你可以恣意对他使用bào力?」

  「我都说了,是他自己的意思!」

  孟尹猛推了他一把,不知怎么地,竟然轻易地把愚鸠推开了。他也无意再纠缠,跌跌撞撞地往车隙间的出口走。没走两步,他颤颤地回头,发现愚鸠站在原地,乌黑的眼睛反she出了点寒色调的月光。

  看他僵硬的身形,孟尹抹了把脸,一阵剧痛,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也不过是条狗!你看过哪家的狗要主人顺着他的意思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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