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衣冠_金陵十四钗/金十四钗【CP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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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太瘦小了,木板又大又沉,这么挂着,她的头很艰难才能抬起,像游街示众的犯人。她巴巴盼着,痴痴候着。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她盼着救命的傅大律师到底是哪个,每见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律师出入律所,她都要上前问一遍:“是傅大律师吗?我是何祖平律师介绍来的。”

  出入君汉所的除了律师,就是身价过亿的老板,他们都嫌这个样子有碍观瞻。

  傅云宪这周进所两次。第一次没看这女人一眼,第二次他让许苏把人撵出去。

  许苏站在前台的位置,一直看着花衬衫女人,前台小姑娘说这个女人叫蔡萍,还说,这个蔡萍真可怜,丈夫重病快死了,儿子为给家里人治病才犯了事儿,结果被判了无期。

  许苏看见小贾从电梯里出来。大概又去盯了盯会场的事,小贾一脸的油与汗,风尘仆仆地往所里赶,却在蔡萍面前倏地停下脚步。

  蔡萍总算解下了脖子上的沉重木板,她掏出一只饼慢慢吃着,饼太gān,她没吃两口就呛得直咳,饼屑喷了满地,她便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全拾起来。她怕把那么高档的地方弄脏了,她怕惹得门里那些jīng英们不愉快。

  小贾从自己包里取了一瓶矿泉水,蹲下来,把水递了出去。

  接过水,蔡萍感激地连连道谢。

  许苏突然犯了烟瘾。他把兜里的红河掏出来。味道微苦的低端烟,但劲大。小贾没注意到正有人看着自己,他同qíng蔡萍的遭遇,劝她说:“大姐,换个律师吧,我们所的傅大律师只给有钱人打官司……”

  “可是,我有冤啊……”女人指了指身边那块如同血书的木板,眼里一下涌满泪水。

  许苏没抽出红河烟,只是不自觉地揉捏着手里的烟盒。

  文珺到前台处取快递,看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蔡萍跟前的小贾。脸色一变,文珺罕见地拔高了嗓门,冲小贾嚷:“上班时间,在外头磨磨蹭蹭gān什么!老板发你工资是让你管闲事的吗?!”

  “行了行了,我来处理。”许苏一把捏烂了烟盒,以个潇洒投掷的姿势,把它扔进垃圾箱。他扭头看见文珺今天穿得五颜六色,跟只山jī似的,本想揶揄两句,但不知为何兴致不高,自己又把后话憋了回去。

  小贾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人看见了,可能怵于许主管的yín威,他忙不迭地站起身,诚惶诚恐地解释:“她真的……太可怜了……”

  “可怜什么?”许苏劈头盖脸地骂,“你助学贷款还清了吗就说别人可怜?!你老板我一个月收入两万,可住的是月租一千五的毛坯房,开的是跟拖拉机一样的二手车,就因为家里欠着债,我不可怜?!这个世上谁活得不辛苦,不可怜?!廉价的同qíng心根本没价值,你要真他妈有本事,自己过司考拿律证,替她打官司!”

  保安被许苏的骂声招来了,诚惶诚恐地说:“许经理你别生气,大热天的……”

  “我生哪门子气?我他妈还不是为了你的饭碗!”许苏指着保安骂小贾,“一把年纪了再就业,白天当保安,晚上摆地摊,就为了供女儿上大学,他又可不可怜?!”

  小贾走了,文珺走了,蔡萍也被保安连推带搡地“请”走了。

  事qíng圆满解决,许苏往门口走出两步,回头又看了女人一眼。在木板被保安收走前,他以最快速度记下了上面的案qíng。

  第七章 南方

  S市地处祖国南方,经济迅猛发展,chūn天也比别的城市来得早。道边的树木已经吐出了新芽,可能是苦楝,也可能是臭椿,掩映于huáng昏夕阳下,远望过去,一片huáng浊。

  三天修新路,五天造高楼,可能是走哪儿哪儿在施工,许苏老觉得这座城市灰蒙蒙的,空气颗粒感严重,显脏。

  他坐在傅云宪的大奔上,趴伏在车窗边,望着道旁排排向后倒退的树木与街上争奇斗艳的美女,忽然想起一句话。

  大概十来年前吧,他爸许文军被枪毙的第二年,苏安娜对他说的一句话。

  后半辈子,咱们互相亏欠吧。

  许家老宅的墙上挂着许苏父母结婚时的照片,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尤其照片上的许文军,长相非常英俊,隆鼻深目,像个混血。许苏这点便宜没沾上自己的父亲,他是偏清秀那一挂的,怎么看都还是东方帅哥。

  许苏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谈不上爱或者恨,不犯浑时许文军基本还算是个好父亲,他的臂膀坚实有力,总把许苏高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可惜,他犯浑的时日太长太久了。

  年轻时候的苏安娜纤瘦白净,细眉细眼,平日里讲话cao一口吴侬软语,很有南方闺秀的气质。事实上她的父亲却是地地道道北方人,苏老爷子年轻时随部队下江南,解放之后就驻扎在南方某个城市,后来又顺理成章地成了某国营大厂的厂长。苏安娜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一家人住日军侵华时留下的日式别墅,吃住还都由保姆照顾。按说苏安娜本该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可能是骨血里那点基因作祟,也可能是打小读多了“归雁入胡天”与“将登太行雪满山”,她一直很向往北方。

  那点关于北方的向往正逢苏安娜少女怀chūn时,一个名叫许文军的北方男人闯进了她的世界。

  苏安娜对这位北方帅哥很是着迷,但苏老爷子看不上这个年轻人,认为他好吃懒做,一身都是毛病。

  因为苏老爷子极力反对这桩婚事,苏安娜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不得不与家庭断绝了来往,她大腹便便地踏上了开往北方的火车,再也没有回头。

  苏老爷子拄着拐杖赶到月台,对着隆隆远去的火车破口大骂:你总有一天会哭着滚回来!

  火车上的苏安娜已经听不见了。但她用她半辈子的苦难证明了苏老爷子是对的。

  许苏的童年充斥着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

  许文军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但养家糊口,却是事事不行,北漂以后更是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打着艺术的旗号,终日里混吃等死。苏安娜的处理方式一般比较简单,哭闹为主,上吊为辅,许文军的应对方式就更简单了,不争也不吵,任苏安娜满地打滚撒泼。他无动于衷。

  闹过之后,通常暂时能消停两天,但安生日子往往过不了多久,许文军便又会旧病复发,继续胡来。

  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一直到许苏小学的时候,这一回,许文军病得比哪回都严重,他吸上毒了。

  苏安娜对此毫无办法,只是哭,最后还是许苏的爷爷从更北的北方赶过来,把儿子五花大绑关进了厨房,bī着他戒毒。

  起初许文军毒瘾上来,不止会发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怪叫,还会破口大骂,骂完老子骂儿子,特别六亲不认。甚至有一回他说出了一个特别骇人的真相。

  “你年轻的时候没赌过?没嫖过?没险些把家财败光,bī着我妈出去卖ròu给你还债?”许文军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中气十足,声线特别有穿透力,“龙生龙凤生凤,你要活得到那天就等着瞧,你儿子是贱种,你孙子也会是贱种,这是基因,是遗传,是我们许家人骨子里流的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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