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的手又突然被人握住,顾曳猛地抓住了她,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小心!”
别走……
他喉咙发不出声,但可以用唇语告诉她,他一字一顿,生怕她看不清,又重复了一遍——别走。
又是这句话……他就不会换一句别的说?
“我能去哪儿?”
她是想逃,可楼里到处都是他的人,上百双眼睛盯着她,她能逃到哪儿去?
顾曳弯了弯嘴角,放松的笑了。
躺回chuáng上,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手背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嘴唇微动。
我——等——你。
“……”
苏黯别过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顾曳,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咱们俩的账还没算完呢。”
她母亲的事他要是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回头一定将她千刀万剐。
顾曳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欠她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疼——不——疼?
他比划了一下脖子。
他当时为了bī着她上飞机,掐住了她脖子,下手没轻没重。
“……”
苏黯连忙把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没有回他。
“你等一会儿,我去帮你叫医生。”
疾步匆匆地走了出去,苏黯没有回头。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一路。
她害怕,她害怕自己再跟他多呆几秒,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了……
第61章 苹果
56小时之后。
“小顾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家属今天可以去住院部办理一下手续,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心外科的大主任正在跟苏黯解释顾曳的身体qíng况,苏黯透着透明玻璃,静静地看着躺在心外监护室里面的那个男人。
洁白的房间一尘不染,心电图机和呼吸器还在不停地运作。
我——要——吃——苹——果。
表qíng有些夸张,躺在chuáng上的人一字一顿地跟她说话。没有声音,只靠唇语。
“……”
苏黯黑着脸转过了头。几个小时的开胸手术,把她吓了个半死,结果被动刀的人现在却跟一个没事人一样。
再者说,好歹是心脏破裂,三天就能住普通病房了,这身体恢复得也太快了吧。
“谢谢主任,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还劳您亲自过来一趟。”
大主任笑了笑,“都是同事,应该的。去了普通病房之后你可要多加留意,病人恢复期间qíng绪波动可能会比较大,家里人要忍让着点,一切以病人的身体为重。”
苏黯勉qiáng地应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
心外科的大主任走了之后,苏黯也走了。
住院部在楼下,宽敞的走廊里微风徐徐,苏黯快走了几步,洁白的裙角被微微chuī动。
她心里头揣着事,越思索走得越快。动了那么大的手术,他还想吃苹果?他的那个食道,这两天能喝下去两口粥就不错了,他还能吃进去苹果?苏黯抿了抿嘴角,把心里的火气又压了压。
她还没原谅顾曳呢。他住院的这两天虽然把有关于她母亲的事qíng跟她解释了清楚,可是听完了真相之后,她的心qíng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得更加压抑了。
……
“……姑姑,今天是星期一,我妈妈呢,她怎么还没下班?”
“苏黯……你母亲救过我,但我把她害死了。”
其实……并不是害,准确地来讲,应该是连累这个词更为准确。
她母亲确实是溺水身亡,但那是一个寒冬,一个湖面能结成冰块的寒冬。
傍晚时分,几个小孩子在结冰的湖面上玩耍,冬天的太阳消失得很快,很快,天黑了,冰面上传来一声咔嚓的破裂声,冰上的人纷纷坠落。寒冷的湖水刺骨般得冷,湖上没有别人,四周是出奇得静。
四五岁的小孩子,不懂得什么是死亡,也不知道什么是畏惧。他们只觉得冷,只觉得难受,只觉得喘不上来气。
事qíng发生在一个新建的公园里面,顾曳说他当时恰好路过,救上来了一个孩子。
“一个女人看我跳下去了,就也跟着下去了,我那时候年纪小,水凉又深,抱着一个小男孩,很快就没力气了……”快要沉底的时候,那个女人拉了他一把,他上岸之后急着去打120,那个女人却又跳了回去,去救另一个孩子。
“结果是什么,你知道的。”
那是她母亲,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过程和离奇经历,她母亲……就是这样死的。
顾曳说他其实没想刻意瞒她,只是时间过了太久,他认为就算他现在再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当年那个女人的女儿。”苏黯问他。
“我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苏黯追问。
顾曳说,他当时跟着急救车去了医院,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第一次遇见了她。“但第一次认识,还是高中的时候,在商厦门口,我帮你抓小偷那次。”
那年秋天,她钱包丢了,小偷从商场里跑出来,她没能跟上,眼看着人就要没影儿了,结果正遇到他在路边停车。她丧失理智,qiáng占他后车座上让他骑了整整九条街,结果后来小偷抓到了,钱包也拿回来了,但一打开钱包,才发现原来里面除了一张学生证和两张照片,现金只有5元钱。
“那两张照片,都是你跟你母亲的合影。”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所以她打开钱包的那一瞬,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人生都是个圆,画来画去,最后只会让人忘记了起点和终点。所以说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他也是从那一次才开始体悟到,这个世界说大真大,说小也真小。
“我承认你后来转学的时候,我最开始对你有好感,都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
但一个死去的人,留下的只是印象,印象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模糊,就像白水沏茶,越冲越淡。
那个在生死关头拉了他一把的女人,因为他的冒失和冲动,丢失了自己的xing命。他忏悔,他内疚。所以他出国前的每个月都会到她坟前扫墓。
她转学跟他同班之后,他扫墓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了,他xing格内向,戒备心也qiáng,而且这期间经历了那么多年,他也早已养成了习惯——有什么心里话,与其跟活人分享,不如跟死人诉说。
“我把你母亲当朋友。”
家庭的压力,他所有想发泄的东西,他一字不漏,全都倾诉给了她的母亲。可是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过去,他曾经的yīn鸷,曾经的愤慨,都在遇见她之后,烟消云散,生活也随之有了转机。
他很清楚,也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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