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t-shirt果然很单薄,幸好房间里的暖气已经足够。
床边地下堆着两个大大的坐垫,在苏千秋的示意下,楚涵乖乖的坐了过去。
然后苏千秋变戏法式的拿出了两个刚煮好的鸡蛋。
她跪在垫子上,掰正楚涵的头,然后毫不留情的往他红肿的眼皮压过去。
剥了壳的鸡蛋光滑绵软,带着刚出锅的热气,和受了伤的肌肤相触却如千钧之压,一阵巨痛。
“嘶!”楚涵倒吸一口凉气,牙关紧咬,默不吭声。
苏千秋看他那故作坚强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她字正腔圆的告诫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楚涵条件反射的想要扭头,苏千秋只能用上十分气力掐住他的脸。等用鸡蛋滚了几十百遍,眼皮略略消肿,楚涵脸上又多了五指红痕。
这哪里是疗伤,简直是谋杀。
苏千秋对自己的手工很满意。
“还有背上的。”她说。
楚涵乖乖趴上床,床铺很柔软,杯被上残存几分阳光的味道。
苏千秋掀起他T-shirt下摆。
楚涵一颤,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只能把脸在枕头上埋得更深。
背部传来一阵又一阵轻柔的抚慰,仿佛大海的波涛轻拍沙岸,不知不觉中,他竟然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幼时,母亲将他抱在怀中亲昵的拍打着,嘴里哼着熟悉的童谣哄他入睡。
这个梦如此甜美,让他眷恋不舍,恨不得永远沉沦在此,永不清醒。
第十七章 嫩芽
等他大脑沉沉的睁开眼,苏千秋已经出门了。
楚涵睡眼朦胧的爬起来,陌生的房间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梦里不知身是客。然而背部余痛未消,提醒着昨日的一切并非做梦。
茶几上放着面包鸡蛋和牛奶。
肚子“咕”一声响,楚涵才想起昨天下午被他爹揍完之后,连晚餐也没吃上。
抓起鸡蛋,三两口吞下肚,口感有些奇怪,不过饿起来什么也无所谓了。
接着发现旁边有苏千秋留下的纸条。少女的字端秀清新,又带几分疏朗和灵动。
“我出门做兼职了,好好吃早餐。
ps,如果出了门想回家,我藏了一串钥匙在门口消防栓里。
又ps,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看到“回家”二字,楚涵心里一抽,隐隐的疼痛之余,又升腾起几分慰籍。
有人的地方才有家。没有人的房子,只是心的囚笼。
而今有人说,等她回家。思及此,往日桀骜的少年脸上冰消雪化,缱绻起一阵他自己也不知晓的温柔。
再细细一看,纸条上又用铅笔补充了一行小字:
“又又ps,那个蛋是不是特别亲切?你昨天晚上用过的,吃自己的味道还不错吧”
楚涵:“……”
昨天滚了瘀血的蛋又拿来吃,这是人干的事么……
他在苏千秋那又好整以暇了两天,享受着病号的待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然后楚涵震惊的发现苏千秋的拿手好菜是甜的番茄炒蛋和咸的番茄炒蛋,然后,没有了。
“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必须抓住男人的胃。”楚涵对苏千秋未来的感情生活表示悲观。
“呵”,苏千秋冷笑,“爱吃不吃,你行你来。”边说边给他端上两天内第三餐番茄炒蛋。
楚涵抢过锅铲,三下五除二,摊了个西红柿鸡蛋饼,又做了西红柿厚蛋烧。
苏千秋:“楚大厨威武……但一餐吃这么多番茄蛋,不觉得恶心么?”
楚涵:“……”
读大学后的某天,英语课上讨论“我最喜欢哪个地方的菜式”,楚涵想起了苏千秋做的那碟番茄炒蛋,想起了在那避风港里度过的周末。虽然短暂,却是他人生中最温情脉脉的瞬间。
平时总是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楚涵难得的站起来发言。
他说,哪个地方的菜式并不重要,关键是做菜给你吃的那个人,不是么?
周末过后再回到学校,苏千秋依然是对谁都不冷不热,对自己照旧是我行我素。对楚涵,只比普通同学多了一丝熟?,仅此而已。
那场冬雨中的偶遇不过是她人生中不值一提的片刻。在她看来,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与收留一只流浪的小猫小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楚涵,和曾经的他多少有了不同。
以前的楚涵,总是四面带刀的锋利,而今的楚涵,在不自觉中稍稍抹平了自己的棱角。然而这种变化中的温和,从来只对一人说。
四月,入梅。
春天的雨来得淅淅沥沥,天地一片潮湿,连带少年的心,也潮湿了起来。
放学回家他开始走另一条远路,一条会经过那个老旧小区的路。
虽然好像不会发生什么,但又总是期待着发生什么。
四中的高中部安排的很有特色,一个年级占两层楼,每升高一级,便向上挪一层,待高三搬到顶楼,就是高处不胜寒。
在他们高一的时候,透过窗口望去,还能望到外面那块乏味的水泥地,以及空地中央的那棵槐树。槐树很老很老了,然而每个春天,那些像羽毛一样轻盈的细小树叶依然会争先恐后的从虬枝间迸发出来,慢慢的整棵树都变的郁郁葱葱。等到夏初,枝头又会缀满细细密密的槐花,风一吹,像雪一样纷纷扬扬。
再然后,坐前排的少女会脱掉墨绿色的校服外套,长袖的白色衬衫换成短袖,她有时托腮沉思,有时埋头苦算,有时伸个懒腰,衬衫紧紧贴在背上,白色肩带若影若现。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身后少年的目光开始不经意的随着她每一个动作而流转起伏,逡巡不定。
空气里到处都弥散着青春期的躁动。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蝉鸣,盛夏如约而至。
槐花一年复一年的开放,而似成相识的故事,也年复一年的在校园里上演。
欺凌,大概是每个人校园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戏码。
你可能是参与者,被欺凌者,或者,旁观者。
七班有个女生很奇怪。大家都这么说。
那个被认为奇怪的女生脸蛋圆圆,五官扁平而毫无特色,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不落的头发油腻,有时还散发出一种好几天没冲凉的那种酸腐味。
不管她走到哪,嘲讽的风言碎语就跟到哪。有时她的课本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有时候校服会被人用油彩笔画上奇形怪状的图案。
她越是沉默,就越是被欺负。越是被欺负,就愈发的沉默。她的人生就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路可进,无处可退。
不知道是欺凌造就了奇怪的她,还是原本的奇怪引来了欺凌。
反正从苏千秋意识到班上有这么一个女孩子起,她就已经沉默如沙漠里的顽石,一声不吭的迎接每日必修课一样的作弄,默默的从垃圾桶里翻出被藏起来的课本,清走座位上的胶水,或者在水龙头下徒劳的冲洗满是污迹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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