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如针毡,想了想,掏出手机找出苏千秋的电话打过去,然而,电话被对方掐掉了。
而后,又像对掐掉的那通电话表示歉意,那边发了条短信过来,不痛不痒四个字——“专心比赛”。
司南拽紧了手机,心中一片兵荒马乱。
而后豁出去似的冲了出去,不管不顾的把跳着脚的化妆师甩在身后。
等他找到苏千秋时,她正捧着群演专用盒饭,站在演播厅外面那圈落地窗前发呆。
夏日渐次消退的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折射在她身上,仿若沐浴在燃烧中的寂静之海里。
她抬头对上走过来的少年,一双眼睛里古井无波,和满眼焦灼的司南形成鲜明的对照。
司南语速极快的把母亲让保姆炖了糖水又委托住同个小区的周雨桐带过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脸委屈,又有期盼。
苏千秋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司南那个小区的价位。
她把目光转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在二十八层楼高的演播厅门口,居高临下的审视这座城市。
经过几十年的推倒重建,这座城市已演变成一尊外表光鲜的庞然大物。簇新的摩天大楼争先恐后拔地而起,带着暴发户的气势,曲的直的,线条各异,混沌其中,演绎出一场无法掩饰的锐利。这刀锋之下,那些破败老旧的楼房身上落满了鲜血淋漓的“拆”字,不管情愿与否,走向命中注定的毁灭。
在高处远眺,光鲜的大楼和低矮的平房犬牙交错,全然一幅不和谐的画面。
旧时王谢堂前燕,又如何飞得入寻常百姓家?
苏千秋像是想到了什么,决定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她一脸平静的转过头,目光停留片刻。
“领带歪了。”她对司南说。
司南见过她的笑靥如花,见过她的云淡风轻,唯独没见过她的冷若冰霜。
她的冷,就像冰锥,猝不及防在他心中扎出一个锋利的伤口。
司南失魂落魄的走回后台,直到工作人员催场。
他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入手掌之中,半晌再露脸时,已换了一副表情,这是一种反常的冷静。
音乐的鼓点响起,十五名选手逐一亮相,舞台上的追光灯忽明忽暗,最后化作十五道光束,投射在每一位选手上身上。
这是个娱乐至死的年代,连中学生的口语大赛都华丽的和选秀节目无异。
所有人都穿着一丝不苟的套装西服,黑的灰的,颜色暗沉,却遮不住青春的光华。
他们稚气的脸上是一种故作姿态的成熟。
在这个年纪,每个人都渴望着长大,他们以为在成年后的世界里,自己才能是自己的主人,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于是他们把自己伪装成大人。
殊不知唯有读书的那些年岁,才拥有无可替代的自由,待时过境迁幡然醒悟,只剩一声唏嘘。
他们流畅的背出早已准备好的演讲词,语调有时激昂,有时深沉,千篇一律的感情充沛。
苏千秋被这种滥情弄得有点想笑。
待无意中对上舞台上那道锐利的目光,她又笑不出来了。
那道目光追逐着她,像一张天罗地网,她因比赛前的那番冷淡至极的话而心怀愧疚,不敢直视,惶惶无处可逃。
司南于她是特别的,但她害怕这种“特别”成为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比赛得分并不胶着,有些人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司南。
亲近司南的人会发现,这个少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一张成熟圆滑,带着大开大阖的气场,无懈可击;另一张单纯张扬,喜怒哀乐都打翻了在脸上,这是他自甘暴露的弱点。
他的仓皇失措,他的欢欣喜悦,他的一切弱点,只对她心甘情愿的开放。
他的目光如此灼热,里面似有万语千言,责备委屈隐隐而生,几尽让她不堪重负。
他与场上的选手你来我往,又与台下的她你追我躲,如鱼得水,毫无破绽。
她在他的目光中节节败退,终于捱到最后一个观众互动环节,竟然是与场下应援团五分钟情景剧。
周雨桐款款上台。
说是与现场观众即时互动,殊不知主委会早就泄了题。
想起英语老师前几天的紧张兮兮,与周雨桐私底下的悄声细语,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罗密欧与朱丽叶。
罗密欧:Juliet,Withthisroundofbringingmoon,it'ssilvercoverthesefruittree'stop,Ipromiss。
(朱丽叶,对着这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朱丽叶:Don'tswearwiththemoon,itchangeoften,everymonthhasit'sownwaxandwane;ifyouswearwithit,yourlovewillbelikeitperhaps?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它是如此变化无常;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苏千秋仰望着舞台上的司南和周雨桐,舞台背景一片漆黑,唯有追光灯的光束格外耀眼,男女主角身上仿佛笼着一圈星尘,熠熠生辉。
第三十一章 分组
苏千秋没由来的想起数年前司南那场草坪上的生日宴会,一样的流光溢彩,一样的星火辉煌。
她以为自己足够淡泊,没想到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依然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颓然,和自卑。
她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仰视公主一般骄傲的周雨桐,心中有几分艳羡。
但她不知道这种艳羡,是因谁而起?仅仅因为她是周雨桐?还是因为舞台上和司南比肩而立,你唱我和的她?
她迷失在自己的内心里。
待司南捧着一等奖的水晶奖杯追出来时,苏千秋早已去无踪迹。
随后的暑假,苏千秋一直有意无意的躲着司南。
她无法解释自己的患得患失,无法解释自己的如鲠在喉,既然如此,不如不见。
他的世界太遥远,就像小时候听过的杰克与魔豆的故事,她是那个站在地上仰望的孩子,而司南则住在云端的宫殿里。
所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高不可攀。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两人僵持不下,直到新学期的到来。
对于学生而言,每个暑期都是转瞬即逝;可是对于处于僵局中的某些人而言,暑假却无比漫长。
长大成人之后再回顾年少的时光,总是惊讶于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许多属于校园时光的片段都已模糊不清。
我们越长大,我们就越遗忘。以致到最后,除了读书,作业,考试,我们甚至不记得校园生活还有其他的关键词,比如说——校运会。
校运会的本质大概是要弘扬团队与合作精神,只可惜有些同学一直把这两样东西视作无物。
比如苏千秋,又比如楚涵。
更何况对苏千秋这种一直游走在不合格边缘的体育渣而言,对什么跑步啊,跳远啊,更是要退避三尺。
校长表示很头痛,校长大人同时表示对那些患有社交恐惧症的同学不能坐视不理。
因此四中今年的校运会改成了为期一天的城市历奇活动,而且必须人人参与,永不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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