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幼咬咬牙,双手紧握成拳,似乎是借此来给自己增添一丝丝的勇气,还是坚持着原来的说辞,“难产而死。”
“砰——”
名贵的砚台擦着允幼的额头飞过,将她的额头擦出了殷红的血丝,在她的身后“砰”的一声巨响,砸在地毯没有覆盖着的大理石地板上龟裂成块。
允幼疼的一龇牙,却强忍着低下了头,什么话都不说。
“你知不知道欺君的下场?”
头顶上的话多么的威严,让她连抬起头来的勇气都没有。
初晴临死前便嘱咐允幼将她真正的死亡原因带到棺材里面去,如今,即使是死,她也不能,不愿背叛她的殿下。
所以她只是紧紧地抓紧自己的手,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皇帝没有想过这个一直跟在孩子身边笑容明亮的大宫女居然骨子这般的硬,到了如今的地步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即使这样的她让现在的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拖出去斩了,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她担得起初晴临死托孤的信任。
只是女人啊,再聪明的女人,再忠心的女人,都被情之一字,吃得死死的。
他的阿姐如此,她也逃不开。
他冷笑,话语一针见血,“你以为,欺君之罪只有你么?你以为林湛可以逃脱事外么?”
允幼一直强忍着坚硬起来的脊梁便不由得一软。
林湛……
她一直不明白初晴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样决绝的方式替宁弥剔除软肋,却在这一刻有了深刻的认识。
你什么都不怕,不怕牢狱,不怕刑罚,不怕死亡,只想要守护住自己的一个“忠”字。
可是偏偏你什么都不怕,只怕那么一个人受伤,只怕那么一个人死亡,所以为了保全那么一个人,所有你的坚持,全都变成白纸一样廉价得没有什么不能舍去。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面上,她的额头终于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明明铺着厚厚的地毯,却为什么凉的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请陛下恩准,所有的罪责奴婢一人承担,放过林湛。”
皇帝勾唇阴冷一笑,“准奏。”
那样想一次都让人毛骨悚然的过往,要从头到尾地叙述一次,是何等残忍。
可是连叙述一次都让人眼泪涟涟的过往,他的阿姐是以怎样的心情坚持到最后,走向死亡的呢?
全部讲完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允幼的眼睛被自己的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模糊,她看不见皇帝的表情,整个御书房安静的让人觉得诡异,只剩下她自己疲惫的声音缓缓地将函谷山里的那些过往通过语言再现。
将所有积压在内心的话,那些压得她自己都喘不过气来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她也算是得到了解脱。只是这样的事实,将由一个新的人去承受。
可是解脱的同时,巨大的羞耻感却也将她铺天盖地地掩埋。
初晴用生命为代价去保护的宁弥,在真相的披露后,在皇帝的盛怒中,可还能保住性命?
从御书房退出来的时候,允幼听见御书房里面一连串的巨大声响,各种东西“乒乒砰砰”地被扫落在地,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才睁开眼睛,缓缓地走下台阶。在第四个台阶的时候,她看见了林湛从外头走过来,看着她的表情,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站在那里,等着允幼一步一步走进。
允幼忽然觉得很委屈,很想要扑到他的怀里,希望他抱抱自己,只要一个拥抱就够了,换她的背叛。
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她终于还是背叛了初晴,将她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然而林湛没有对她伸开怀抱,他只是皱着眉头,问她:“你说了?”
允幼苦涩一笑,这样例行公事一样的对话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或许永远都没有吧。她笑话林湛傻,付出了一切都得不到初晴的一个吻,可自己呢?背叛了自己唯一的主人,背叛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又得到了吗?
她点头,“是,函谷山的一切,宁弥的一切,都说了。”
林湛看着她,没有追问为什么,只是漠然地转身,漠然地离开。
只留下允幼一个人站在原地,只剩下苦笑。
殿下,看见了么?这就是背叛您的代价。我连做个故人待在他的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满面。
☆、第 38 章
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容晋衍还只是容晋衍,不是皇帝。
那一日,京郊的大悲寺里有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从西方游历归来,开堂授课。
他们却不是为了这个去的。
初晴听说红霞山上的枫叶开的特别好,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簇簇的红霞萦绕了整座山。便缠着容晋衍和她一起去看。容晋衍禁不起她的死缠烂打,就当真找了时间和她一起溜出宫去看。
那段时间初晴的一切计划都进行的很顺利,所以初晴心情特别好,在树林里像是猴子一样地上蹿下跳的,火红的枫叶将四周都打上了暖色的色调,映衬得她的脸红扑扑的像是打了上好的胭脂一样的艳丽。
容晋衍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胡乱跑着不小心被脚下遍布的树根绊倒。
“那边为什么那么多人啊?”初晴指着远处的一条大道上面密密麻麻的贵妇小姐,不解地问容晋衍。
容晋衍有时候真心觉得他家阿姐根本就不是个女的,连大悲寺这样大的活动都不知道。
“济恩大师游历归来,在开堂授课呢。”
初晴更不解了,“那也是和尚们的事儿,干这些人什么事儿?”
“她们当然不是冲着这个来的!素来传闻大悲寺的签最是灵验,这些人大半还是过来求姻缘的,最好是能够有机会让济恩大师为她们解签,谁不是图个吉利啊。”
“这么说来,不是有很多贵女都会前来?”初晴眼里贼光闪闪,容晋衍就觉得有些不妙了,他后背微微发毛,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初晴一把拉过他的手,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什么干什么?有这么多贵女来当然是替你相看媳妇去啊!走!”
“阿姐别闹!”容晋衍羞红了脸要摆脱她的手,什么和什么!
可惜女人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一旦她们一时兴起,就由不得你拒绝,初晴更是其中翘楚。
“有什么关系嘛,怎么,怕人家看不上你呀?”她嘻嘻地胡闹着。
容晋衍无奈地被她拖着往前走去,幸好今天两人穿的都是常服,大概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小姐也不大认得他们,要不他还不让他的阿姐给坑死了?
进去的时候济恩大师的授课已经结束了,就坐在一边替香客们解签。
那个时候初晴只是单纯地打着物色一个好弟媳的主意进去的,只是为了不显得太过独特,他们也过去各自抽了一支签。
当今皇后的人选也是初晴在那个时候看中的,端庄大方,是一个贤内助的模样。当然初晴是早就看好皇后背后所代表着的利益,然后才去看这个姑娘怎么样的,只要不是太糟糕的像她这样的,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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