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祁揉了揉卓润的脑袋,掏出手机在上面打了几个字,将屏幕转过来给卓润看:
“打谁,你吗?那我可舍不得。我真的没事,可能是太累了,过几天就能恢复,别担心。”
卓润突然鼻子一酸,忍了大半天的眼泪刷地就涌出来了。他把脸埋在苍祁腿上,闷声哭了起来。他心里有把钝刀,来来回回地割着最柔软的部位,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因为声音爱上苍祁,因为配音与苍祁相识,在一同配音的过程中与他相爱。他没法想象也不能接受,他的男神,他的爱人有一天会需要靠打字与人交流。
对他来说,苍祁的声音是世界上最迷人最美妙的声音,他不断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让苍祁的声音就此从世上消失。
苍祁将他扶起,温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水,用笑容安抚他、鼓励他。他自惭形秽又自责无比,他本该让苍祁安心的,现在却反过来变成苍祁安慰他了。
他爸总觉得他是长不大的小孩儿,担不起什么事儿,他一直都特别不服气。现在看来他爸说的没错,他真的很没用,出了事就只会恐慌不安。
卓润擦干眼泪,强迫自己收回情绪,呲牙冲苍祁笑:“我这是看到你这么积极乐观所以喜极而泣了,我知道你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苍祁搂着他点点头。
卓润在手账计划表中添加了苍祁的治疗时间,一周两次心理辅导,三次穴位按摩。不过他配音工作很多,没法每一次都陪着苍祁,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十分忐忑不安,惦念不已,唯有默念苍祁那句“工作就要全力以赴”来平静心神。
每天回家的时候,卓润都盼望奇迹出现,一推开门,就听到苍祁对他说“傻笑什么”。可是多次治疗过后,苍祁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苍祁甚至将下半年的所有工作都交给了别人代班,他越来越沉默——并非言语上的沉默,而是整个人的状态都在沉默。
他依然会对卓润微笑,跟卓润一起看电视剧和电影,会用逗猫棒跟小七玩闹,在台灯下安静地看书。可卓润能够感觉得到,他在变化。
他在下沉。
卓润接到了新的工作,一部轻小说改编动画的主角。不算是人气之作,配音也全部启用新人,但这对卓润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趁着某天休息,他独自去慕霖家探病。慕霖手术非常顺利,恢复得也很好,看起来气色不错,就是说话的时候有点气短。
苍祁的事情在网上激起了一股浪潮,无数粉丝都在关心他的情况。慕霖也早就听说了,对自己的情况没说几句,便问起了苍祁。
卓润沉默了几秒,难以克制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所有的办法都尝试过,他却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那天我看到他在查询学习手语的机构,我……”
卓润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要如何描述。他在家里越来越少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自然就没有了交流的欲望。他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下,开始怀疑苍祁是在报复,报复每一个给他带去伤害的人,固执地不允许自己发出声音。
“我觉得我也该看心理医生了,”卓润自嘲地笑了,“我现在的想法很病态。”
慕霖叹了口气说:“我能理解,声优就是靠声音吃饭的,这就好像钢琴家没了手,舞蹈家没了腿,事业和追求就此终结。你替他着急也无可厚非,可是退一步讲,如果——我是假设,他这辈子就是不能再开口说话,你打算怎么办?”
卓润愣了愣:“我……”
慕霖:“他查询与学习手语有关的资料,显然是做好了接受自己可能的情况的心理准备。我觉得这样的心态没问题,倒是你,难道他失去了声音,做不成声优,你就不爱他了吗?对你来说,他这个人,只是声音的载体,你爱的仅仅是他的声音吗?”
卓润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慕霖的问题敲击着他的胸口,等待他做出回答。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断纠结着苍祁何时能开口说话,担心他再也无法配音的问题,却没想过苍祁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那次吵架的时候,苍祁曾说过,人气也好获奖也好,“都是你想要的,可你想过我想要什么吗”。是啊,苍祁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从始至终都是卓润自顾自地执着着。
卓润猛地跳了起来,匆匆与慕霖告别,急不可耐地往家跑去。苍祁那么敏感,这段时间以来肯定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焦虑和急迫,他会不会误以为自己真的就那么在乎名气和身份?
他要告诉苍祁,即使没有光环,即使不是男神,即使无法说话,他也一样爱他。
卓润风风火火地回到家里,小七独坐窗台,冷眼瞧着他。
“苍祁!”卓润跑进两个卧室、厨房,最后来到了卫生间。
那面镜子上再一次出现了苍祁的留言:
我出去走走,过几天回来,勿念。
落款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镜。
卓润冲进卧室打开衣柜,几个衣架空悬着,旅行包也不见了。他转过身,靠着柜门缓缓滑坐在地,手指深深地插入头发里。
第64章 61
这座小城,与童年记忆里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灰色的高楼很少,都集中在商业区,更多的则是坐落在水上的古朴民居。
水、树、山,构建起了这座城的轮廓和骨架,脚下是湿漉漉的青石板,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清甜气息,苍祁总也分辨不清,究竟是植物的清香,还是路边摊甜品的味道。
他走过狭窄的巷子,走过排满小船的水边,走过布满青苔的拱桥,寻着过去熟悉的路来到熟悉的山。
山林间树木掩映着幽静的石阶,一条浅浅的溪水自山顶流下,他将鞋子脱了,赤着脚踩着溪水缓缓往山上走去。
若是每踏上一级便能剥去一层痛苦,等到达建在半山腰的寺庙,该有多么轻松。
到了寺庙门口,苍祁穿好鞋子走了进去。寺庙里除了和尚,还有上香的信徒游客,不过人很少,寺院里十分清净,缓缓落下的香灰和树叶,点缀了所有的声音。
门口的小和尚好奇地看着苍祁,游客虽然每天都有,但这样年轻的人却很少,更何况一连三天每天都准时出现——晨昏暮鼓,一日两次,他就坐在树下静静地听着。
苍祁上了香,却没有对佛祖许下任何愿望。敲钟三下,也不曾乞求福禄寿。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棵植物,子安塔,情缘树,许愿阁……全都塞满了沉甸甸的期许和心愿。
风从树叶间穿过,沙沙作响,仿佛轻轻诉说着人世间的欲念。童年时无数次在树下跑过,苍祁从不曾听到那些窃窃私语,而今却听得很真切。
这其中有多少实现了,有多少落空了,有多少无处安放,流离失所。所有的痛苦,皆源自欲念,若无所求,便不会失望。
他内心一片安静,诚如寺院本身,落叶也好,香灰也罢,都无法落进他眼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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