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的回答,白岑一怔,一种宿命般的悲恸从眸子里一闪而过。
她的两手紧紧交握在膝前,嘴巴无意识地一张一合,口中低低念着什么。
“不行……不行。”
白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杜青晓身上的时候,眼里已落满坚决。
“我不同意。”
杜青晓打了一个战栗。
她不知道白岑反对的理由是什么,但是很显然,她已经下了决定,对于杜青晓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判决。
抬起头,杜青晓的眼眶微红,直视着母亲的眼睛。
“妈妈,我喜欢他。”
虽然交流不多,但白岑知道,这个女儿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性,她说喜欢他,便是不打算放弃。
不回答问题,只表明态度,就像是在向她宣战。
啪的一个耳光,甩在杜青晓的脸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干净利落。
杜青晓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白岑靠近她,语调升高,声音有些颤抖:“你喜欢他?喜欢他什么?你了解他么?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杜青晓悄然握紧了拳头。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喜欢不会变。”
而后,她抬头望着母亲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庞,淡淡一笑。
“妈妈,我要和他在一起。”
终于,白岑失去了仅剩的理智,一把抢过杜青晓手中的照片,撕了个稀烂。杜青晓跪在茶几边的地毯上,看着照片的一角散落在面前的地毯上,是曾经岁月静好的笑颜。
她自始至终沉默以对,却觉得自己的尊严在那一刻,也如同这照片一样,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她的无动于衷,终于彻底激怒母亲,等她的暴怒结束,客厅里已经一片狼藉。
白岑似乎是累了,也可能是老了。
她走到跪在茶几边的女儿面前,一同跪下来,终于放缓了语气。
“算妈妈求你,只要不是他。”
杜青晓伤痕累累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白岑,漂亮的眼睛里像下过了一场大雪,声音沙哑。
“为什么?”
白岑的泪漫过眼眶,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悲恸。
“就当是,为了你姐姐。”
说完这句话,白岑的面色已如死灰,再也不愿开口多说一句。
姐姐。
这两个字就好像是杜青晓的死穴。
说不得,思不得,光是想一想,都会觉得心口一窒。
不光是她。
杜云晓,是这整个家的伤口。
这个伤口,不愈合、不结痂,时间过去越久,越是疼得刻骨铭心。
夜色中,杜青晓几乎是仓皇地从家中跑出。
她要亲口问问他。
杜青晓的脸颊在晚风中隐隐作痛,飞驰的公交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街灯明明灭灭,从前热闹的街道,不知为什么竟人烟稀少。
按下段然公寓的门铃时,脑海中闪过那天,他们同桌吃饭的场景。
一瞬间,几乎是觉得温馨的。
开门的却不是段然。
杜青晓看清防盗门后面的那张脸时,像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冷水。
林葵。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着,白色吊带背心下露出性感的锁骨,透明的胸衣带子耷拉在手臂上。
哪个女孩子,在男生的家里会如此打扮?
段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是谁?”
林葵看到杜青晓的那一刻,心里是诧异的,此刻她挑了挑眉毛,脸上是轻蔑和胜利的轻笑,明艳动人。
她看着杜青晓,语气淡淡地冲着厨房回道:“收废品的。”
杜青晓发现,她比几年前更美了。除了骨子里透出的那股自信,举手投足间更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风韵。
看着防盗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她的手脚,在这样的夏夜里,竟变作冰凉。
小时候,姐姐还在的时候,她喜欢深夜偷偷从自己的房间溜出来,挤到姐姐的床上,姐姐被她吵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问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云晓笑了一笑,点点她的额头,调侃她小小年纪就思春。
她丝毫不觉得羞涩,在姐姐被窝里撒娇问道,到底什么是喜欢?
姐姐抱抱她,用温柔到了极点的声音回道,喜欢啊,喜欢就是连伤害自己的权利,都给了他。
直到很多年后,站在他家门外,铜墙铁壁了很多年的杜青晓,才明白这句话。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
☆、第二十八章
杜青晓的头发散着,面色苍白,两颊上微微红肿,脸上的淡笑,却一直没变。
圆子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杜青晓的这副样子。
猴子站在客厅里,看见杜青晓这副样子,顿时跳脚:“丫头,谁欺负你了?!”
杜青晓看看他,又看看表情有些不自在的圆子,没有说话。
圆子拿来一只冰袋敷在她脸上,坐到她旁边,眼神有些心疼。
猴子看两人都不理自己,放轻步伐走过去。
“丫头,你和段木头……你们?”
“你可以走了。”圆子站起来,把他落在沙发上的包塞进他怀里,连人带包一起推出门外。
转过身,无声叹息,桌子前的杜青晓,动作未变,仿佛入定。
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墙面斑驳,屋顶上一条蜿蜿蜒蜒的缝隙从中裂开。老式的日光灯吊在半空,照出明明灭灭的光芒。
漆着红漆的木桌上许多蛀洞,昭示着时光。桌子上还摆着今晚的剩菜,印着红色标语的瓷盆是八十年代常见的模样。
这一切,却让杜青晓觉得温暖。
夜半,圆子和杜青晓躺在一张床上。
她突然意识到,她仅有的两次失态,竟然都是圆子陪着她的。
她深夜出现,两颊带伤,不发一语,圆子竟然也不多问,而是从容地照顾她,包容她的沉默。
有时候,杜青晓觉得命运不公,想要的东西总是稀缺,不想要的纷纷扰扰。可是伤心之时,却总还有一个人包容着自己,从前是姐姐,后来有圆子。
也许一切,都真的不算太坏。
那一夜,杜青晓梦见姐姐。
梦里的夕阳将天边的云烧成红色。云晓站在家门前的那株香樟树下,静谧地朝着她笑。她匆匆地走过去,而姐姐并没有像往常的梦中那样,随着她的靠近而消失。
她踮踮脚抱住比她高半个头的姐姐。
“姐,你去哪儿了。”
云晓笑:“我哪儿都没去啊!”
“姐,我好想你。”
“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妈妈要罚你?”
“是啊,我把妈妈最喜欢的君子兰打翻了。”
惊醒时,竟发觉这梦真实到让人混淆。
白岑确实养过一盆君子兰,被她打翻,记忆里,那是姐姐最后一次护着自己。姐姐住校之后便很少回家,偶尔回来,匆匆吃一顿饭,又被白岑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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