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中,她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身影颀长,淡漠如霜,只消一眼,她便认出是谁。
她悲戚地想,是的,如果非要重逢,也应该要在这样的时刻。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的,竟然是那盏灯。
变幻无穷,编织着璀璨夺目的梦。
她想,就由她,来做那个最先梦醒的人。
萧暨摆正她的脸,灼热的吐息落在她脸颊上,她却好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闭上眼,任凭那个吻带着陌生的味道,炽热地落在她唇上。
易桓原本走在段然身边,远远看见包厢前那个曼妙的身影像极了杜青晓,刚要指给段然,就看见杜青晓身边的男生将她抱在怀里。
易桓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放下还是举着,转眼看向段然。
段然面色淡淡,目光在那对交织的人影处,只短短停留了一瞬。
“走吧。”
他的眼神看不出情绪,步履如飞地走进包厢,将那一抹香艳留在身后。
自此,杜青晓和萧暨的流言仿佛被坐实,成了信科院里人尽皆知的一段佳话。
却不知应了谁的意,要传给谁听。
她从前在书里读了一句话,说命运所有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于是她答应了萧暨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她的心意没变,他答应不再纠缠。
萧暨的耐心,比她想象的要好。她坐在图书馆里看一天的书,一句话不与他说,他便心甘情愿地坐在她对面,也看一天的书。
她在江边跑步,萧暨永远在她前面两米处,步伐稳健。
她去咖啡店打工,他就挑个位置坐下,悠然地看书喝咖啡,直到她下班。
她被逼得无奈的时候,在别人眼中看来,却恰恰像是两个人朝夕不离,仿佛一段现实的才子佳人话本。
直到那日,他送她到宿舍楼下,正巧遇见卢勤和胡一飞。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微微朝他们点头,然后自顾自地在小花园里缠绵。
卢勤的手挂在胡一飞的脖子上,微微踮着脚,白色衬衫因为这个动作向上掀起,小蛮腰露出两寸,肤若凝脂。
胡一飞将手放到她腰上时,杜青晓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萧暨。
萧暨嘴角一掀,转过头看她:“你以为我还在意?”
杜青晓挑了挑眉,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在教室窗前看到的那一幕,低下头,若有所思地道:“我以为你起码会有些伤怀。”
萧暨目不转睛地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她,苦笑片刻。
“我不是你,我早就放下了。”
杜青晓抬起头看他,他笑得风轻云淡,又变回那个一贯冷静理智的萧暨。
“也许,我们应该成为知己,你应当知道,最长久的关系,往往非关风月。”
“青晓,不要再试图说服我让我放弃,我有我执着的所在,你可以无视,却不能否定。”
杜青晓停下脚步,缓缓抬头看他。看他眼中虽然波澜不惊,却比谁都深的笃定。
她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原本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心中都有一个晦暗的人影,不能提,不能碰,脆弱不堪一击。所以两人一起,相互取暖,好过一个人顾影自怜。
却不想,他对过去是真的放手放的干净。
那么,她便成了有愧的那个了。
只不过,她终究做不到和他一样潇洒。
就好比一条路,本是一个人走显得寂寞,三个人太拥挤,两个人走才刚好。她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和谁一起走,都觉得拥挤。
三个月的期限未到,她先败下阵来,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拨通萧暨的电话,沉默片刻,开口就缴械投了降。
“萧暨,你的确值得更好的。”
萧暨在电话那头轻笑:“青晓,你输了就输了,在我面前,大方承认你放不下又如何,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拒绝了。”
杜青晓没有作声,她在萧暨面前,总是觉得自己是失了道理的那个,不自觉地就带了两分愧疚。
“青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闯不进你心里那扇门,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是谁规定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一定要有个结果?”
杜青晓笑了:“萧暨,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很神奇,你的问题,总是能将我问倒。”
萧暨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夜凉如水,杜青晓站在宿舍长长走廊的一端,月色如霜,洋洋洒洒地将视线中的万物染了个干净。
恢复了单身的杜青晓,又开始变得行踪不定。
那天晚上,做事做得太专注,等合上电脑时,其他教室的灯火都已熄干净。
杜青晓第一次在院楼负一层自习,并不知道这里关门的时间,等走出教室,才发现连走廊里的灯都灭了。
杜青晓绕过回廊走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以前只听其他同学说在院楼迷路,自己还觉得稀奇,现在自己迷了路,才知道自己的方向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黑暗中,手机在传出两声低电量的提示音后,就一命呜呼了。
杜青晓无奈地笑了笑,无奈又开始朝着另一处岔路摸索。
院楼的每一个岔路边都有一处玻璃幕墙,看起来都没什么差别,夜深人静,窗外的小雨打在玻璃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杜青晓干脆背靠着玻璃坐下,看着玻璃外被月色照得愈发温柔的天井花园,困意来袭。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将她惊醒的时候,杜青晓吓得从地上立刻站起来,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谁?谁在那儿?”
对方却不作答,只是缓缓走到黑暗中的岔口边,停下脚步,等在那里。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
杜青晓愣在那里。
他的轮廓,在微弱的月光中印入眼帘,和初见时一样,好似从不改变。
两个人站在一条走廊的两端,黑暗中谁也不曾开口打破宁静。事隔经年,重逢承重得如同一身枷锁,让胸膛里那一声呼喊变作沉默。
她缓步走到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身边一片漆黑,只偶尔有一片月光从天井处照进来。
这情景,像极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她也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上了那间储藏着珍贵记忆的画室。
黑暗将一切多余的观感隐去,只留鼻尖的一缕淡香。曲曲折折的回廊,安静得只剩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的心却默默踏实下来。
走近楼梯间的出口时,他停下来,侧头看她。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仍然熠熠生辉。
看进他目光的那一刻,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漫出眼眶,她知道他看不见,于是悲伤得更加放肆。
过了好久好久,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青晓,照顾好自己。”
“走吧,我看着你走。”
于是她步入光明,将他留在黑暗中,没有回头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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