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晓竟十分了然此刻白岑心中的那一种感受,因为她也正经历着同样的。
过了一会儿,杜世德也去了厨房帮忙,杜青晓整理完行李,就坐到客厅里看电视。隔着隔断,偶尔能看见杜世德挨着白岑,洗菜切菜,忙碌异常。不过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油烟机的响声,热气从锅中涌出,玻璃隔断上一层氤氲的雾气,杜青晓远远看着,想原来烟火气就是这样的。
杜世德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喊她吃饭,她关掉电视,走到桌旁坐下。
白岑从厨房出来,放下最后一道菜,坐到了杜世德旁边。
桌上摆着青菜香菇,糯米珍珠丸子,芹菜虾仁和一道熬得浓稠的玉米排骨汤。
都是杜青晓平素爱吃的。她坐到他们对面,默默捧起碗,夹起一个珍珠丸子咬了一口。
“这是你妈做的,味道好吧!”杜世德笑着也夹起了一个。
杜青晓点头,然后头埋在饭碗里扒饭,眼睛微酸。
那珍珠丸子,不是吃惯了的淡味,而是咸淡相宜。
杜世德看杜青晓只顾吃菜,并不说话,调节气氛道:“这么久才回来,怎么样,下午要不要带你去逛逛?我看你手上那个菩提珠不好看,旧旧的,下午给你买个铂金的手镯带着,不是更好?”
杜青晓面无表情拢了拢手上的珠串:“不用了,我戴惯了。”
白岑看了眼她,并不作声。
过了半晌,杜青晓主动开口:“下午你载我去趟书店吧。”
杜世德乐呵呵地答应了,看了眼白岑:“你一起去吧?”
白岑一向吃饭很快,此刻已经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站起身,看了眼低头扒饭的杜青晓:“下午科室值班,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于是下午杜世德推掉了工作,陪她将书店转遍,利用杜世德的劳力,她搬了不少书回家,傍晚时分吃完饭,就进了书房没出来。
杜世德到了晚上九点,说要去接白岑下班,风风火火地出门前,将白天白岑熬得紫薯银耳粥关了火,嘱咐着杜青晓记得吃。
过了半个小时,果然听见楼道里两人的声响,进了屋子,就又没了声音。
杜青晓拣了一本外国小说,看得忘了时间。
白岑来敲门时,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她打开门,白岑端着一碗重新热过的紫薯银耳粥,氤氲的热气中,两人对看一眼。
她坐回书桌边,白岑将碗端到她面前,顺势在对面坐下。
她从书里抬起头,看着她。
一时书房里只剩空调运作的声响。
母女两人带着像极的面貌和神情,在沉默两端各据一方。
“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嗯。”
她摩挲起腕上的珠子。
“毕业以后,还回来吧?S市工作好找些。”
她低下头,翻了翻书,不经意道:“还没决定,不一定。”
过了半晌,对面响起白岑的声音:
“行。”
白岑转身走开时,她叫住了她。
“妈。”
她转身看她。
杜青晓眼底红了,执拗着不肯落泪。
她不知道亲情是不是也有等候的期限,如果有,那会是多久。
肖想多年的温情,似乎近在咫尺了,她却不敢走近。
过了好久好久,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如云晓孝顺。”
白岑似是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摸着她鬓角的碎发。
“两年了,你总找得到理由不回家。”
杜青晓此时终于得以仔细端详母亲的容颜。
白岑的眼睛里,不知从何时起藏着悲戚,让人不敢直视。
光洁的额头上多出细纹,鬓角几绺白发。
若说这个世上,有谁最像白岑,倒并不是杜云晓,而是她的小女儿。
若较真起来,也不是眼前的这个杜青晓,而是从前那个,爱说爱闹,调皮捣蛋,执拗倔强,个性强烈的杜青晓。
可惜姐姐走后,她的身上就不自觉多了一个影子。
伤痛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埋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有时有形有迹,有时悄无声息。
白岑低头看着女儿腕上的菩提珠,眉头蹙起,心中酸涩。
过了半晌,将杜青晓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腕子。
“扔了它吧,妈妈找更好的给你。”
那个拥抱,是妈妈的拥抱,紧密温暖,胜过千言万语。
杜青晓在无声处,咬着嘴唇,泪流不止,隐忍又绝望。
原来两年,种种挣扎,不过徒劳。
即使相互记挂,却并无人妥协。
到底,她们是母女,白岑只消一眼,便看出这手串对杜青晓的意义。
她说:扔了它吧,还有更好的。
她何尝不知道,还有更好的?可是这珠子,就像一重枷锁,将她死死地拴在绝望的海底,挣不脱,逃不掉。
她想说:妈妈,我怎么配更好的?
我连自己都弄丢了。
过了两天,赵霖霖把杜青晓约出来,去了一家新开的麻辣火锅店。
两个人吃得汗流浃背,好不过瘾。
赵霖霖问杜青晓暑假里有什么安排。
“我找了一份工。”
赵霖霖挑起眉毛:“什么工?”
“奶茶店。”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无表情,捞起锅里的肉又吃了一口。
赵霖霖却狐疑,好不容易回来,不陪着爸妈,这么热的天在奶茶店打工,岂不找罪受?
杜青晓摇摇头,淡淡笑着,他们不用我陪。
赵霖霖问,以她的资质,找一份专业相关的兼职,不成问题,却为什么要出卖劳力?
杜青晓美其名曰:体验生活。
她在奶茶店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算上提成,工资还算可观。老板倒是喜欢她,自从她来之后,来买奶茶的人明显变多了,虽然店面附近有好几家奶茶店竞争,他们家因为招了杜青晓,生意意外得好起来。
她每天忙得四脚朝天,一天要卖掉上百杯奶茶,加上店里没有空调,每天大汗淋漓,人也瘦了一圈。
黑色T恤的工作服穿在身上,更显消瘦。
有时候碰到来买奶茶的客人问她要电话号码,她就朝老板求救般地笑笑,然后将售卖的位子让给老板。
工作到晚上10点,奶茶店收工,她再坐半个小时的地铁回家。
她从不让杜世德来接她,怕被人看见,招人非议,于是买了一盒防狼喷雾放在包里,每天独自晚归。
晚上十点后的地铁里,形形□□的打工仔,大都困倦疲惫。
她身在其中,竟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流离失所,疲于奔命。
几次约杜青晓出来吃饭,都被她用工作的理由拒绝,赵霖霖只好跑到她工作的奶茶店找她。
看见杜青晓穿着工作服,满头大汗地在电风扇下面泡着奶茶,瘦骨伶仃的样子,不经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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