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骆玢看看时间,五点四十,现在过去,刚好开始。
“我要回去一下,不去吃了。”李即非神情有些疲倦,“你去吧。”
“哦。”骆玢有些失落,但还是说,“那我先走了啊。”
李即非点点头。
“骆玢,你跟你导关系很好嘛。”林骞今天答辩碰上李即非,从选题到论述都被批了一通,本来心情相当郁闷,如今听闻没有被毙掉的危险,顿时恢复了元气。
“那是我导啊。”还没读研呢,“我导我导”地就叫开了。
逸夫餐厅常年承办一些聚会宴席,离图书馆不远,门外常挂着“XX学院XX系XX级毕业N年重聚首”之类的大红横幅。骆玢一向觉得这个地方土,也极少来,没想到临了毕业,还是要在这里吃散伙饭。
散伙。
顶着这个名目的宴席,骆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回。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离开宣中,离开院辩论队。铁打的鹭大流水的学生,过了一年就从新人变成老人,再过一年,就从老人变成传说。骆玢一点不觉得“散伙”这个字眼有多伤感,因为大部分时候,吃完散伙饭过段时间还是会在北教学楼图书馆西校门湖平苑的水果摊等各地碰到对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骆玢去得迟,同学们基本都按各自的关系凑成了好几桌。骆玢和几个今天下午一起答辩的同学,找了个比较角落的地方,也凑了一桌。连餐具都没摆好,骆玢招手叫服务员。
逸夫餐厅也不算太高端。骆玢靠着窗坐下,浅黄色桌布,是饱经风霜的那一款,椅子上的红绒垫子坐不了多久屁股就感觉要烧起来。服务员拿来碗碟,又拿了个大碗和热水壶过来,方便大家二次消毒。
堂堂鹭大的餐厅,简直就像十八线小县城的饭店——不对,现在十八线小县城可能都比这高端了。
一桌的同学最多是一起答辩的交情,平时也没多接触。再加上女生居多,骆玢就算人缘再好,也不至于能和每位同学都说上话。好在大家其实也不是很在意,相熟的几个凑在一起说两句,不然就自己玩手机,谁也不觉得尴尬。
菜还没上来,那边喧喧闹闹的,胡朝阳和其他几个老师坐一桌,骆玢再近视,也能认出有章志中、关白华等人,显然都是直接从学院过来的。只可惜李即非不在。骆玢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有什么好忙的,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他的毕业晚宴呢。
胡朝阳站起来,在开饭前先致了一下辞:“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们,开饭前先容许我老胡说两句。首先恭喜各位同学今天都完成了毕业论文答辩……”
……还有戏剧专业的同学没答辩呢。
“相信大家在鹭大中文系的四年来收获颇丰……”
并没有啊不仅什么都没学到还单身了四年。
“希望同学们今后无论是继续深造,还是步入社会,都能够诚恳做人,踏实做事,勇敢追梦……好了,上菜了,大家开始吃饭吧。”
第一盘是冷盘,炸春卷,土笋冻,卤味。拿个大花瓷盘子装着,真的特别有十八线小县城的味道。骆玢夹了个春卷,旁边的同学开了雪碧。
这就答辩结束了。虽然后面还有一堆事要做,比如领毕业证,比如毕业典礼,比如办理离校手续,可骆玢觉得,自己就是在这一天毕业的。
整个中文系,除了四年前的入学典礼,聚得最齐的就是今天了吧。
骆玢喝了一口雪碧,喝得有些猛了,感觉一口泡泡从他鼻子底下升上来,激得他眼眶有点泛酸。就跟喝酒一样。
他终于知道这份纠结不安的心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李即非。因为他不在。不仅因为他不在,还因为自己临到毕业了,还躲在同学中间吃春卷喝雪碧,然后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想他。
骆玢,说好的一鼓作气呢?之前给自己设的一条又一条的截止日期,到了今天,已经是最后一个。
你真的是一个重度拖延症患者。
没了论文,不谈学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过去之后,骆玢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自己真的要这么毕业么?
李即非在做什么?不会又在看书写论文吧?一盘清蒸鱼上来,骆玢还神游着,等筷子伸出去时,发现只剩下了鱼头鱼尾巴。
……喂,你们战斗力也太强了。
骆玢一边想一边填肚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给李即非发了消息:“老师您在家吗,我去把书还给您。”
写论文那段时间不知往他家跑了多少次,过段时间要清理宿舍,借的书确实要还了。
李即非回得倒是很快:“我在家,你随时可以过来。”
“我有事先走一步啊。你们慢吃。”骆玢跟同桌的同学们说了一声,离开了餐厅。
先回宿舍拿书。然后去他家。
骆玢脑子里半是清醒半是混沌。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应该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骆玢可不想再熬三年。谁知道三年之后又是什么样?
可怎么跟他说?老师我喜欢你很久了?老师我可不可以当你的男朋友?骆玢一一否定,自己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怎么能说这么小言白痴的话来。
夏季天黑得晚。眼下天色正是深蓝色。骆玢一直很喜欢鹭州夏季夜晚的天空,就像小学生作文里描写的一样,像一匹深蓝色的绸缎。让人安心。
刷卡进楼,再刷卡进屋。书桌上从李即非那里借来的书堆得七扭八歪,骆玢一本一本把书往包里塞,书太多了,书包被撑得死满,骆玢怕自己的包给撑炸,又拿了几本出来,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个线纺的袋子。应该还算结实,骆玢麻木地把书往袋子里装。
背着书包提着袋子,骆玢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农民工,临出门前整理了一下仪表,弄了半天也不能满意。算了,一切都靠脸撑着,气质这东西就是挡不住。
去李即非的家的路,变得既长又短。太阳落山,月亮升起,地表的热气渐渐消散。凉爽的晚风吹来,骆玢负荷不小,就算放慢了步伐,还是出了一身汗。书可真重啊。提了一会儿骆玢就觉得手酸,不停地换胳膊。最后干脆抱着,就这么挪到了李即非家楼下。
李即非开了门,屋里开了空调,地板上还带了水,显然刚刚拖过。
“来了。”李即非擦了把汗,看了一眼骆玢,“书放地上吧。换个鞋子,我刚做了卫生。”
……李老师连晚饭都不吃,难道是为了回来做卫生?
“吃过饭了?”李即非又问。
“嗯。”骆玢打开书包,拿出书,一本本堆在桌上,“你没吃?”
“随便吃了点,回来做卫生。这几天太忙了。”正说着,外面洗衣机响了,“噢,我刚洗衣服呢。”
……这讲卫生的好习惯真是令人感动。
“要我帮你吗?”骆玢不知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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