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老师自不用说了,脸上都是“我儿终于找了个好媳妇”的满意神情,李卤蛋——骆玢后来知道人家大名李昭元,李教授虽然一脸严肃,似乎有些想说的,但终究没说什么,还拉着骆玢下了回五子棋。
李即墨夫妇存在感比较薄弱。李即非介绍说他们俩都是本地另一所高校的教师时骆玢还是吃了一惊。
“行政的,不是教学口。”李即非淡定地解释,“不过即墨他媳妇也正准备考博……”
这是什么样的一家人啊?读博士有遗传吗?骆玢咽了一下口水:“那个,我可能不会读博……会不会破了你家的规矩……”
李即非正色:“嗯,我们家挑媳妇确实要求比较严格,所以你最好还是读个博士……”
“不会吧!”骆玢目瞪口呆。
“骗你的。”李即非捏捏骆玢的鼻尖,“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骆玢觉得李即非最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家里存在感比较强的大约是李即非的外婆。骆玢不知道老太太多少岁了,应该会比他的外婆大得多。花白的头发很整齐地往后拢,梳了个很漂亮的小小的发髻。老人家神态一直很安详,李即非偶尔陪她说话,骆玢坐在旁边剥桔子,基本不插话。
他知道很多人到一定年纪记忆会退化,甚至会消失。比如李即非今天就回答了五六次“已经工作了”,又说了好几次“已经有媳妇了”,老人家一脸了然地点头,过个三五分钟又会抛来同样的问题。骆玢在旁边憋笑憋得很难受,只好拼命往嘴里塞桔子。他知道李即非的耐性是怎么来的了,骆玢之前教外婆用手机,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开始烦了。
现在大概聊了快两个小时了吧?
院子里,阳光下,老奶奶,李即非。很美好的组合。也许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凝固着的,从小到大骆玢自然也有不少幸福快乐的时光,但现在,骆玢愿意停留。
也许是因为今天下午就要走了,所以李即非和外婆聊天的时间格外长。李即墨一家前两天就回去了,饭桌一下空了不少。
存在感弱,那也是存在感啊。
“我和小骆今天下午就回去了。”李即非一边吃一边说。
“知道了,东西都给你备好了。”尹老师头也不抬,“你待会要跟外婆说,我说没用的,不信。”
“嗯,等她午睡起来。”
骆玢有点惊诧,外婆明明就在旁边,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听见。
大概就像他外婆一样,耳朵不太好使吧。
原来以为年过得很慢,但今年一下子就过去了。尹老师装了五六个袋子的东西,每个都不轻,李即非抗议无效,尹老师振振有词:“还有小骆的份呢!”
李即非叹口气,只好随她去。外婆正好午睡起来了,李即非拉着骆玢去跟外婆告别。
“外婆啊。”李即非温柔地叫了一声。
“嗯?”
“外婆,我跟小骆要回去了。”李即非弯着腰说。人老了个子会缩小,这件事骆玢没有专门去考证。不过现在李即非的外婆确实就是缩水的样子,皱巴巴的,瘦瘦小小的,单薄得就像一件旧衣服。
“啊。”外婆好像在琢磨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非非是要回去了吗?”
“对,我要回去了。”李即非摸摸外婆的手背,“外婆,我们走了啊?”
“非非啊——”外婆指了指骆玢,“这是,你的媳妇吗?”
骆玢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被称为“媳妇”,毕竟他是个男的。不过好像也没别的替代词,也就随他们去了。以后谁是媳妇还不一定呢。
李即非愣了一下。骆玢来这边四五天了,见到外婆也跟着李即非喊外婆,外婆也只管他叫小骆。但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小骆”跟他是个什么关系。
外婆以前神智还清楚的时候,很希望李即非早点成家生子,当然,现在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骆玢长得挺好看的,外婆老眼昏花男女不分,还是看似糊涂实则明白的老人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必要去纠结。可一瞬间,李即非还闪过了一丝想要隐瞒的念头。怕她伤心。
她已经那么老了,伤心对身体不好。
李即非还是慢慢地点点头。
“以后要常带回来啊……”外婆继续说,睁着一双老花眼,冲骆玢招手,“来。”
骆玢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木讷地上前。
老太太从手上褪下一只戒指,给骆玢戴上,兀自端详了好一会儿,一只手拽着骆玢,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要和我们家非非好好的啊……”
“我看你刚才都快哭了。”出门走了一小段路,李即非才说。
“非非,我看你是最近皮厚了。”骆玢一只手一个大袋子,“你妈妈给你带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媳妇,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吃的,里面又有百分之八十会落到你肚子里,所以受累提一提吧。”
骆玢不说话了。有时候说话能够帮他调整心情,但今天显然是没有什么用了。他很清楚李即非的外婆可能就是把他当成了女孩,可这个场景确实让他有点感动。
手指上是金戒指,挺老土的。土到掉渣。不适合他这种新时代的时尚青年。
“你知道吗?我们这边的女孩子结婚,头上手上脖子上,都要戴很多金饰。”李即非突然开了口。
骆玢还在神游中,被吓了一跳:“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问你,你喜欢金的吗?”
“什么?”
“你要不喜欢可以换别的嘛,比如钻石什么的。”
骆玢笑了:“土豪,你很有钱啊?”
“一般般,老婆本我还是攒着的。”李即非叹了口气,“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啊,我得好好工作了。”
本来很煽情的气氛现在竟然有点搞笑。骆玢提着东西快步跟在后面:“你怎么就认定我得是你媳妇啊?”
“嗯,夫君。”李即非迅速改了口,“夫君啊,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可以先想想毕业论文的选题,妾身好给您推荐参考书目啊?”
我去。搞笑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骆玢觉得自己身上的那层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不是才研一吗?”
“是研一下学期。”李即非纠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时间还特别多啊?今年年底你就要开题了你知道吗?跨年的时候你没有订新年计划吗?”
……跨年的时候。骆玢想了想:“就跟你在一块那什么什么了,所以没订。”
李即非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骆同学,你现在的脸皮,跟我不相上下。既然没订,那就今天,列个学习计划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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