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该多好。我们永远不毕业,你偶尔唱唱歌,然后一脸不甘愿地和我一起去自习。
凤落湖、恋人谷,鹭大的每个角落,我都还想和你再走一遍。
再走一遍。
思航。
李即非在梦里叫喊。他几乎声嘶力竭,喊得肺部都在震动。直至黑白挽联铺天盖地地涌来,李即非终于知道,林思航是再也回不来了。
除了唱歌,林思航还常常与校帆船队的队友一起出海。又是一项出格的爱好——李即非知道林思航擅长游泳,也擅长在海里游泳,他也知道,再熟悉水性的人,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侥幸存活,除了实力,更多时候还需要一份幸运。
林思航偏偏没有那份幸运。
那个爱唱歌的人,再也不能在他身边歌唱。
那是四年级的春天,他们即将毕业。
李即非从梦里惊醒。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久到他差点都忘了故人的脸。尹仰茹正是那个时候知道林思航的事,但她什么也没说。后来李即非北上求学,他们都试图把这一段忘却。那些年,尹仰茹想给儿子介绍几个还不错的女孩,可李即非只是在电话那边沉默,于是此类的话题便不了了之。
在李即非去米国之前,气氛永远是沉闷的,可林思航生前是那么活泼的人,他一定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
后来尹仰茹说:带个好孩子回来吧。
李即非睁着眼睛,天已经黑了,屋里黑漆漆一片。他艰难地起身,出了一身汗,方才昏沉的头脑现在不觉清爽许多。他扯了一些纸巾给自己擦汗,末了坐在床边,愣愣地想着林思航。
李即非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
还是三年级的时候,他们曾经为未来的去向问题而吵了一架。思航想去北平发展,而那个时候李即非想留在鹭大继续读研。
“都说异地恋不持久的啦,你就跟我一起去北平嘛!”林思航眼睛瞪得圆圆的,他气鼓鼓的时候,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李即非也不甘示弱:“留在鹭州有什么不好?我们家人都在这里,你随便找个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平时唱唱歌玩票不是很好?”
他们都是鹭州本地人,李即非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林思航非要去北方。
又冷,又干燥,还有食物,肯定没有南方的合胃口。林思航也不回答他,只是一个人蹲在那边生闷气。后来,在北上求学的日子里,李即非无数次在大澡堂里,在破旧的图书馆里,在漫天飞扬的沙尘暴里痛苦地想:林思航真是个大傻瓜,要是他现在来了,肯定后悔死。
……可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是骆玢……骆玢刚才跟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关于保研的事,才让他想起那么久远的一段故事。
那次争吵过后,林思航很久不理他。他们还是一起吃饭,一起去上课。林思航不知道的是,三年级的那个暑假,李即非瞒着他去了北平,参加了北平高师的保研面试。
他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林思航,省得这家伙一时高兴过头,连毕业论文都不想好好做。他就是这样一个毫无计划和目的的人,李即非真是无法理解这家伙是怎么考上鹭大的,如果不是李即非一直在后面催他,这家伙可能到四年级连学分都修不满。
这个学业马虎的孩子对感情却异常地敏感。
刚在一起的那个夏天,林思航躺在李即非的床上,空调嗡嗡地响,那家伙露着肚皮,惬意地晃着腿:“喂,要是我们分手了,你会找新的人吗?”
李即非“嗤”了一声,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无聊,但还是哄他:“不会。我不管到哪里,都会和你一起。”
林思航哈哈笑了,雪白的肚皮一抖一抖。那是他们最喜欢的那个故事里的一句台词。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傻瓜呀,这怎么可能。如果我们有一天分开了,你一定要记得,去找下一个人。”
李即非转头去看他,林思航脸上没有了笑容。
“不是说好,不管到哪里都要一起的吗?”
焦班尼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放声痛哭。
简陋的公寓里,骆玢造访过的痕迹还在。厨房里湿嗒嗒的碗碟,还有客厅里残留的饺子的香气,他刚刚还回来的书还在桌上,书架上空出的位置显得那么突兀。
李即非想,他无意识地期待骆玢的到来,归根究底,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把骆玢当成了多年前的林思航。他们长得并不相像,可是无论是神态还是气质,骆玢都给李即非带来了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阳光般明亮的,与他截然相反的,快乐的少年。
李老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为自己这种想法而感到难堪。骆玢是骆玢,而林思航,他反复告诉自己,那人是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那个孩子,骆玢,他很好。也许他们可以像现在这样短暂地以师生关系相处几年,然后,他会结婚——也许和某个与其家庭背景相似的、某位高官的女儿;他会工作,也许是家人安排的也许是自己找的;他会离开鹭州,他会有自己的生活。而他,将在鹭州,在鹭大一直生活与工作下去。
骆玢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他的人生已经开始定格。他们终究只是过客。
从心理上开始期待骆玢的造访、依赖他的陪伴,是一种病态。也许是因为漫长的空窗期让他格外寂寞,也许是骆玢与当时的思航年纪相仿……无论如何,李即非知道,自己都绝不应该对骆玢抱有师生之外的其他感情。
李即非沉默地起身,推开了窗。他抬头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深蓝的夜空中,没有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焦班尼那一段,摘自《银河铁道之夜》,一个有点悲伤的小故事。
假期后遗症特别长的我有点不习惯……
第41章 第41章
“咔!”张莹莹第无数次叫了暂停,演员们方才紧绷着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这都已经第几遍了?”张莹莹的神情有些疲倦,指着曹七巧一号,简称曹一,“你的表情不对啊,得有一股尖酸的劲儿,懂吗?你长期单身,舍友全部脱单了,你就得羡慕嫉妒恨啊!”导演讲戏一向注重启发,不知道曹一的演员是否真的是单身,反倒是骆玢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莹莹姐,你这样说就不太好了啊,不能歧视单身狗啊。”
张莹莹正在气头上,一下把矛头对准骆玢:“你也是,你看看刚才你演的什么?就是那段跟曹七巧对话,试演的时候不是好好的?现在怎么干巴巴得不行?”
骆玢顿时不说话了。
这就是排练的常态。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本、选角,如今正式进入排练。张莹莹是十足十的话剧狂人,从第一幕开始,就不断反复重来。就单是姜季泽背着曹七巧上场的那一小段,就排了有三四十遍不止。
张莹莹给演员们说了一遍戏,眼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骆玢缩在角落里喝牛奶,被陈雪寒揪了出来:“骆玢,你状态好像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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