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看到了李福山和桂圆的幸福,总体还是对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抱有积极态度的。
在玉米完熟期结束、开始下地收割时,秋穆就对李有河提到了这事儿,不由得感叹道:“福山和桂圆的事儿,对咱们的工作也是一大助力啊。”
李有河用镰刀把玉米杆儿从基部砍断②,让秋穆把玉米连穗带杆儿都堆放在大车上:“真是这样,至少先把买卖婚姻给它废除了。不过我有点儿担心,福山会受影响。”
“受桂圆的影响?”秋穆问道,“桂圆能有啥坏影响?”
“不是这个意思。”李有河却摇了摇头,停下来直起腰休息一会儿,“我是觉得,福山本身性格就老实,她若是成了家,又是在家干活儿又是当民兵队长,这样忙得过来吗?”
秋穆明白,李有河是担心李福山结婚之后两头儿都要顾及,怕她处理不好民兵队的事儿。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秋穆却有不同的看法:“我倒觉得这用不着咱们操心。之前兴满有脚伤都能当民兵队长,福山只不过是结婚了,又怎么不能当了?福山是不如兴满想得多,可老实也不是什么缺点吧。”
听她这么说,李有河也点了点头,又弯下腰来继续割玉米杆儿。
收割很累也很晒,不过看着一车一车饱满的玉米穗子连着杆儿一起拉回去,心里觉得再累再麻烦也是值得的。
注释:
①参考《翻身》中的记载。
②将玉米连杆收获,可以促进营养物质从杆内向穗转移,然而带着杆儿的储存方式占用空间较大,并且在湿热环境下有更大的霉变风险。
☆、第四十四章:干部优先
把收下了的玉米穗子连着杆儿晾晒,可以让穗子再稍微长大一点儿,并且收下来的杆儿也不会浪费了,还可以当作牲口的饲料。
玉米收获之后,丘阳村里家家户户都晒了一地的玉米,村中央的空地也被暂时用作了晒玉米的场地。许多争强好胜的年轻人总喜欢去翻看别人家收下了的玉米,比一比究竟是谁家的玉米穗子更大、更饱满。
而也是这个时候,丘阳人能吃上几顿新鲜的玉米。新鲜的、含水量高的玉米不用磨成粉,直接带着芯子煮熟之后,吃起来就像是蔬菜水果。这对于蔬果类食材千篇一律的丘阳而言,也算是食物花样儿的一种了。
收割的那几天,秋穆累得每天回到家都倒头大睡,等到收割完了,才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不过看着那些打下来的玉米,她心里也十分的高兴满足。农业总是可以给人以简单稳定的成就感,相比较而言,从事科研行业的不确定性就要大得多了。
比起直接拿着玉米棒子啃,秋穆倒是更喜欢把煮熟的新鲜玉米粒儿扒下来,拿醋和一些菊科的小野菜拌在一起当沙拉吃。这种吃法来源于她在莫斯科形成的饮食习惯,但每次她这么吃早饭,李有河都会说这像是在吃草。的确,没有焯过水的野菜总有股草的涩味儿,这对于中国农民而言是习以为常的,然而在那些衣食无忧的欧洲人看来,却还是不常见的“天然食品”呢。
而玉米还在晒着的时候,丘阳的人们则又开始犁地、整地,而后趁着气温还没有完全降下去,赶紧种下去一茬冬小麦,再浇透几遍水。冬小麦会在秋季发芽,而在整个冬天的积雪覆盖之下,依旧能保持翠绿。
犁地一般都是要用牲口的,虽然也有给人用的犁,但那玩意儿往往犁得浅,起不到打破土壤板结让土壤营养物质交换的作用。而每当大家都要用牲口的时候,能不能及时借到牲口便成了关键问题。
养了牲口的除了地主富农之外,多数都是些像是三喜夫郎家那样条件较好的中农,自然要用牲口先犁自家的地。而那些养不起驴子的贫农和下中农①为了能排上用牲口的队,都得在那些牲口主人的地里帮忙,帮忙越积极就越能排在前面。然而村公所的干部在这方面似乎用不着担忧,因为那些家里有牲口的中农都会自动地把牲口先借给村公所的干部。
民兵队的许多姑娘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高兴得都说这是当民兵的好处。但秋穆却觉得这样并不正常,那些中农显然不是为了感谢村公所而优先把牲口借给干部的,并且这种做法也对那些不是村公所干部的普通群众不公平。
她觉得那些牲口的主人之所以会优先借给村公所的干部,主要还是由于丘阳农民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村公所就是当官儿的,做百姓的自然要讨好当官儿的。这种思想是与村公所的“为人民服务”背道而驰的,因此她觉得村公所的干部们不应该接受这样的“优先”。
秋穆在村公所的例行短会上提到了这个问题,但别人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儿。
许多民兵姑娘都说:“谁不想先犁自家的地?”
还有人说:“要求借驴子的人帮忙本来就不对。”
就连李有河也说道:“算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的确谈不上是什么大问题,除了是不是干部之外,和牲口主人的亲疏远近也会影响到借来牲口的顺序。不过秋穆认为,至少从这一点上也能够看出,群众对村公所还是不够信任,那种认为平民要讨好官吏的旧思想依旧影响着乡亲们的思维方式。
最后秋穆和李有河也是优先用了三喜夫郎家的驴。其实还有几个民兵队员想要借三喜夫郎家的驴,因为他平时养驴比别人更用心仔细,他家的那头驴每天能比别人的多犁四成的地。然而三喜夫郎还是先借给了秋穆和李有河,一方面是因为她俩长得好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俩的地比较少,半天就犁完了,根本不耽误工夫。
犁了地,又是一番播种、培土、整垄,最终在十月中旬漫灌过一遍之后,农忙终于结束了。
气温也一天天降低,乡亲们把家里晾晒的玉米穗子收起来,在各家的仓库中分层储存②,而杆子则堆起来放在院子里,等着那些养了牲口的人挨家挨户来收。
收获了粮食,让秋穆感觉到空前的安心。她之前总有些担心李有河家的粮食不够吃了,等到来年春天她们得以野菜树皮维生。不过当秋穆略微估算了一下儿,却发现现在打下来的这些粮食还不够她们吃到明天三月份。
秋穆忍不住对李有河说了这个问题,得到的回应却是:“咱俩冬天肯定用不着每天还吃三顿饭,一顿就足够了。春天的时候多吃点儿野菜,差不多能撑到小麦收回来吧。”
“那……那咱们总得过年吧?”秋穆问道。虽然她自己没有过春节的习惯,却也清楚春节对于中国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嗐,咱们贫农用得着考虑那些么。”李有河笑着说道,“整两尺布裁件儿衣裳不就完了。”
秋穆有些惊讶,不过想想,觉得倒也真是。饭都吃不饱呢,还管什么过年啊。穷人怕的就是过年,因为年关之前会有人来要他们还高利贷。
注释:
①根据占有生产资料的多少,中农大类又被细分为上中农、中农和下中农三类,其中下中农指占有相对较少生产资料,需要出卖一定劳动力的中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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