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少阳跟他说自己喜欢一个人并不是看相貌,这话虽然不全真,但真实程度还是有几分的。
譬如说他对小麻子这种心态,已经有点达到了超越外表看本质这种境界。
他始终记得大雪夜,小麻子咧开嘴的那个一个笑,就像是童年时尹chūn晓每晚临睡前的一杯热牛奶,他在奢望的同时会用唾弃来掩饰,然后有一天那杯热牛奶递到了自己面前,本来应该不屑一顾,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他是真的很渴望那一杯为他准备的牛奶。
他羡慕尹chūn晓在妈妈怀里肆无忌惮的撒娇,羡慕尹chūn晓做什么老爸都笑眯眯的,羡慕尹chūn晓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羡慕他和明晋一样,是人群中的焦点。
然而当他得到了这一切时,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之间流逝湮灭,他忘记了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本源。
老头子在医院弥留的那几天,他成日成夜的睁着眼睡不着觉,就守在病房外,他知道老爸熬不过几天,也知道老爸对他没有感qíng,所以找不出理由进去守在病chuáng前尽孝,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现在人死了,再后悔也没用了,他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同样是儿子,老爸却能为了尹chūn晓花心思准备一间影视公司?
而他得到了尹氏,却并没有什么值得乐呵了,比起一份jīng心准备的礼物,尹氏只不过是一份冰凉的数据罢了。
迟小捞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毛糙的不明物,等聚焦看清楚了,才发现是尹大少的下巴。
他本能的往后一缩,老板怎么会抱着自己一起睡觉?
“醒了?”
迟小捞抬高眉毛瞅着这张脸,还没想好说什么,尹少阳呵呵一笑,从chuáng上起身就来抱他。
“你gān什么?”迟小捞缩在他胳膊里。
尿管拔掉了,医生刚才说过病人醒来会有憋尿的反应,所以首先要求排个尿,尹大少记得可清楚了,谨遵医嘱。
迟小捞像只汤团软绵绵的,尹少阳轻松的把他给端了起来,大人抱小孩把尿的标准姿势,迟小捞叫的跟□□没两样,裤裆一凉,热乎乎的小鸟被捏住。
“这叫礼尚往来,上次你帮我掌鸟,这次换我帮你把尿。”尹大少笑得很邪恶。
迟小捞憋红着一张脸,真他妈倒霉催的,一醒来就遇到这种惊悚的怪事。
不过确实是有尿意,小腹下一阵阵酸胀感,可就是出不来。
尹大少看他脖子耳朵都急的红透了,在后面安抚:“别急,多酝酿一下。”
酝酿个毛啊酝酿!太监被皇帝把尿,能屙的出来么!
迟小捞气沉丹田,终于是出来了,他长吁了一口气。
被尹少阳抱上chuáng,盖好被子,他坚持闭着眼睛就是不睁开,可装瞎子也能感觉到chuáng边那人一双招子像激光she线一般,在他脸上来回划拉。
他想说,别làng费了,激光祛痘五十块一颗,麻烦顺便帮我把脸上的坑洼给填了吧,还能省个万儿八百的。
尹大少觉得小孩怎么就越看越顺眼呢,瞧瞧脸上的痘坑星罗密布,分布的多均匀,自己要是会观星,指不定还能找出个处女白羊座的,多làng漫。
迟小捞的睫毛真好看,像两排乌鸦翅膀,扑闪扑闪的,圆圆翘翘的鼻头,被冻红的时候就像是小兔子一样,嘴巴也好看,不大不小,那味儿别提多好舔了。
“我饿!”迟小捞虚睁一只眼睛,想把人打发走。
就看着尹少阳挂着一张发chūn的脸摸出电话吩咐了几句,接着拖了张椅子坐在chuáng边,端着下巴继续看。
僵硬的过了两分钟,尹少阳把一点一点缩进被窝里的脸给挖了出来,在枕头上摆正了,接着看。
廖洪波进来时,咳咳了两声,老板一肚子捂得发馊的坏水都已经从七窍冒出了来了,也不知道收敛。
迟小捞终于扬眉吐气了。
廖洪波带来的是香菇gān贝粥,在病chuáng上架了餐桌,迟小捞执意自己吃,尹少阳才怏怏的递过汤勺。
廖洪波是被十万火急催着来的,这会正喘着气,刚挪到沙发边屁股才翘起来还没挨着皮面儿,就被尹少阳盯了一眼,“你很闲吗?”
廖洪波想撕了尹少阳:“上吊也要喘口气吧!”
尹少阳寡淡的说:“可以赏你一针安乐死,直接进太平间,都不带来回奔波的。”
廖洪波鼻翼翕动,喘了几口牛气,带上房门走了。
迟小捞摇摇头,摊上这种混账老板,好比娶了个母夜叉,人生惨剧啊!
还好粥的味道不错,他还从没吃过大酒店的粥,gān贝的大小赶上一块硬币了,吃完了满足的舔了下嘴,尹大少亲自收了碗筷,也没走的意思,脱了鞋子盘腿坐到沙发上,拿出笔记本工作。
迟小捞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觉,只有看这房里的唯一一个活物。
他的阅历不足以评判这人的好坏,就像现在他还无法定义尹chūn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也没法说Dana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人他都付出过真心,这些人也给予过他关心,也许是他的要求太高,认为真心付出就应该收到同等回报,但是却忽略了这个世界的现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尹大少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说他坏,他却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他傲,他却能撇下身段在这照顾,说他好,这字眼装他身上又挺违和的……
他到底想要gān什么?
尹少阳知道迟小捞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眼皮子也不掀一下的笑道:“看出朵什么花儿来了吗?”
迟小捞心一跳,含糊道:“花没见着,就看到满脸胡茬。”
尹少阳放下电脑,扑到chuáng边问:“要喝水吗?”
迟小捞说:“我自己倒。”
尹少阳抢着倒了水,还用两个杯子来回过了热气,才递给迟小捞,“小心烫。”
迟小捞终于受不了了,接过杯子却不喝,一眨不眨的看着尹少阳,问:“您究竟想要gān嘛,说出来看我能满足您多少。”
这话一说就觉着坏事了,太那啥了。
果然就从尹少阳脸上看到了该死的坏笑,迟小捞掩饰的端起杯子喝水,被呛了。
尹少阳给他顺气,两人推推搡搡的闹了半天,尹少阳突然问:“那天咱俩差点做了,你当时怎么想的?”
迟小捞怔住了,眼睛里还有咳出来的眼泪,汪汪的看着尹少阳,发现这人的表qíng特别认真,怎么就能一本正经的问这种问题,叫人怎么跟得上他脸皮的厚度!
“没怎么想。”他淡淡道:“时间、地点、气氛吻合,加上对象还不错,本来顺其自然的事,您这么问起来,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他说的是实话,可尹少阳不依,咄咄bī人的问:“你不是宁愿破相也不愿意gān这事么,怎么那天就愿意了?”
迟小捞对他无语了,看了尹少阳半晌才说:“贞洁烈妇难道就不能有xing-生活了?何况我一个大老爷们正常需求是有的好不,但这事要当成买卖就变了味,我不想连人生里这唯一一点乐趣也被金钱cao控。”他知道尹少阳接下来要问什么,索xing继续说:“我不认为这种事神圣,也不觉得肮脏,只觉得这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权利,我选择不了命运,但我能选择xing伴侣。”
尹少阳的qíng商显然听不懂他这套关于□□之间的认识,他原本以为迟小捞宁愿破相也不愿意卖,是因为他把这事看的很重,所以在那天愿意跟他做,多多少少有些“喜欢”的成分在里面,可现在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晚上熄灯后,病房终于静了下来。
迟小捞窝在被子里,来来回回的想,那天怎么就差点和他做了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的总结就是——原来男人的脑袋都长在下半身。
☆、第十八章
一大早护士查完房,将窗子给推开换气,对迟小捞说:“自然风换换气可以chuī散病菌,半小时后我来关窗,你要是觉得冷,就加件衣服。”
迟小捞道了谢,护士出去后,准备拿衣服穿,房门被推开了,一阵穿堂风chuī过,迟小捞缩了下脖子。
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之后,随即是yīn魂不散的冷嘲热讽:“都住VIP病房了,你这一病还真值得,怎么着,热乎劲过了,那家伙懒得管你了?”
尹chūn晓说这话时,迟小捞正穿了一只袖子,还是那天晚上穿的休闲西装,有被子拥着,比较难套。
迟小捞现在看着这人就头皮发麻,回回含枪带棒的戳人心窝子,他是太闲了没事儿gān还是怎么着?
尹chūn晓第二天就知道他生病住院了,明晋当时跟尹少阳通电话时他就在旁边,片场里很吵,吵得他心里很烦躁。
吃饭时不是没看到迟小捞惨白的脸色,比起明晋轻微的伤风感冒,他就像是随时会一命呜呼一样,可他能跟明晋比么?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攀附权贵傍上尹少阳那个败家子,就让他看看尹少阳到底把他当什么。
看他咳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心想着给明晋拿姜汤顺便分他一碗,没想到就一会工夫,他就被排挤的躲进了厕所发呆。
不得不说当时看他那样子,自己心里是舒坦的,好像出了一口恶气,但是看他那副含着眼泪倔qiáng的模样,心里头有一块地方像是被撞了一下,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
明晋当天的戏份很重要,本来是打算一直陪着他收工,却心神不安的开车到了医院,还记得当时在门外看到里面的qíng景,尹少阳一脸憔悴的合衣睡在沙发里,迟小捞身上cha满了管子躺在病chuáng上,房里就他们俩,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却步了。
里面的画面和谐得让他焦躁,为了不影响病人休息,他转身走了,如果进去,他会控制不了跟尹少阳大gān一架。
一直到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这里,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大清早爬起来,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
“谢谢你来看我。”迟小捞心想看病人也不捎点补品,空着手来……看来是自己自作多qíng了,估计这人也是来看病的,正巧遇到而已,这样一想,就自在多了。
尹chūn晓见他穿衣服有些怂,本来想帮忙,手还没挨上去,却被他躲开了,他脸一黑,自个儿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你什么意思?”
迟小捞茫然:“什么什么意思?”这人有病吧!
“你装什么装!”尹chūn晓索xing说开了,“原先屁颠的跟我后面,现在跟尹少阳勾搭得热火朝天,你这人要不要脸呢?合着你的‘喜欢’就值这俩钱?跟癌细胞似的,说转移就转移?”
这话一出,可把迟小捞给乐的。五年啊,怎么现在才发现尹chūn晓也具备diǎo丝的基本条件——幽默细胞!
“你傻笑什么呢,我说的话很搞笑吗?”尹chūn晓被笑得有些犯囧,气急败坏的冲着他吼。
迟小捞笑得发颤,在尹chūn晓越来越严肃的表qíng下,终于气沉丹田,把气给匀顺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别闹了哈,开裆裤的娃娃都知道丢垃圾堆的东西再不能要,跟割除癌细胞一个理儿,都是有损健康滴。”
尹chūn晓霍然站了起来,迟小捞也是嘴贱,被吓得全身一抖,全神戒备的盯着尹chūn晓。
他这表qíng让尹chūn晓更气愤,现在都到了对他缩脖子的地步,那天被他打的老肺都快穿了也没还手,这副缩头缩脑的怂样,是做给谁看呢?
“尖酸,刻薄,这就是你迟小捞的本色!”
尹chūn晓的声音有点不稳,像是冰与火之间的jiāo替,在这种带着颤的余音里,窗口chuī进来的风都是像是变成了一把双刃剑,让迟小捞想立即缩进被子里,远远的避开这个人。
是啊,这是打几时开始,自己这张嘴变得这么尖酸刻薄?
他的肚量呢?淡定呢?
在别人的生存方式里自怨自艾,认为被伤害的是自己,别人不接受他的感qíng就是傻bī,他迟小捞凭什么?
“晓晓。”
这一声轻唤,让尹chūn晓有些怔忡,紧拧的眉心倏然松开,眼神也变得热切,紧紧盯着埋头在膝盖里的迟小捞。
“你回去吧。”他埋着头,看不到尹chūn晓僵硬的表qíng,只是一个劲的说:“你回去吧……走吧,别再来了……回去……”
再这么纠缠他会疯的,不是他的他不要,只是想留点体面,以后再见还是朋友,像这么隔三差五的撕bī,什么qíng分都撕没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迟小捞没抬头,钻进了被子里。
中午吃饭时间,尹少阳闲庭信步的来了,还带来了伙食,迟小捞早上懒得下去买早点,饿得头昏眼花,尹少阳这会就成了他的衣食父母。
他把盘子舔gān净了,然后舔完嘴边的一颗饭粒,尹少阳的一碗饭菜才下了三分之一,他调侃:“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哦。”
“没你我也不会进医院。”迟小捞抹了把嘴,大咧的指使老板,“今天没汤?倒杯水来!”
尹少阳心甘qíng愿的起身,在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送过来,“要求还真高,就这餐你能准时吃到嘴里,就该感谢你老板我日理万机慰问伤员了。”
迟小捞喝完水,杯子递给他,说:“小的感激不尽,您去忙吧。”
“我还就不走了!”尹少阳往沙发里一歪,继续吃饭,还不忘打开电脑工作。
别说,老爷们只要工作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是光荣的呢。
尹少阳进来时把大衣给脱了,现在只穿了一套烟灰色的西装,里面工作装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给捋了起来,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在外面,本来这么穿没什么正形,但是工作中的他看上去却比平时魅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