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迟小捞微微避开了尹chūn晓探过来的热毛巾,伸手去接,尹chūn晓的手顿了下,有些不高兴的把毛巾塞给了他。
“谢谢你!”他擦了把脸,发现毛巾上还有点粉底色,于是又擦了一遍。
两人一起生活了五年,什么话都说过,唯独没用说过“谢谢你”这三个字,陌生又疏离的道谢,让尹chūn晓的心不仅往下沉了沉,他讨厌迟小捞对他说这三个字,却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能回以艰涩的三个字:“不客气。”
吃了外卖送来的猪大骨疙瘩汤,尹chūn晓又绞了条热毛巾给他擦嘴,期间气氛一直是沉寂的,谁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尹chūn晓本以为他要问尹少阳怎么样,迟小捞却一直没开口问。
吃完了饭,迟小捞感觉好多了,其实他也没受什么伤,就是挨了几拳头,都是些皮外伤,这会觉得自己能够下chuáng,又不想麻烦尹chūn晓,于是试探的说:“你也没休息好,回去洗澡睡一下吧。”
正拿着盆子去卫生间倒水的尹chūn晓听这话回头瞅了他一眼,没做声,照样进了卫生间,然后迟小捞听到摔盆子的声音,无奈的撇撇嘴。
下一刻,尹chūn晓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迟小捞眼皮子只跳,本能的缩了下脖子,惊恐的盯着他。
“你摆这脸给谁看呢?我他妈为了救你把账面上能提的钱全部折了现,屁颠的拿钱去换人,两天没合眼就在这照顾你,傻bī似的等着你睁眼,就换你yīn不yīn阳不阳的一声‘谢谢”,你究竟几个意思?”
迟小捞小心翼翼的嗫嚅:“一个意思都没有,就是谢谢你……”
“哼!”尹chūn晓无赖耍的挺像模像样,斜眼睨着迟小捞,“你想就一声‘谢谢’完事儿?”
“那要怎么样?”难道要我跪下来叩恩?
不知道为什么,尹chūn晓脑中闪过武侠片里出镜率极高的四个字,下一刻又马上否定,如果换成明晋,他或许会欣然接受,可是自己现在这是要闹哪样?他还真没想好要迟小捞怎么报答救命之恩。
“算了,先欠着我的,以后再说。”他用手指搓搓鼻梁,又坐进了沙发里看书。
迟小捞叹气,还真是小孩脾气。
病房里很安静,起先还有翻书的声音,等迟小捞打了个盹在睁开眼睛,尹chūn晓已经趴沙发上睡着了,书本散落在地上。
他掀开被子,悄然起身,把被子上的薄毯轻轻盖在了尹chūn晓身上,看得出他睡得很沉,只怕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眼睑下青紫很明显,他是个很在意形象的人,平时睡相也是规规矩矩的,这会要不是累很了,也不会张着嘴打鼾。
他穿上外套走出病房,随便找了个护士问尹少阳的病房,这医院没有不认识尹大少的,迟小捞按照病房号码找到了尹少阳的VIP单间。
远远的就看到外面守着几人,不像是尹少阳的保镖,还差几步时,一人横了过来,“尹大少现在不会客!”
这人一副目中无人的张八样儿,迟小捞认出了他,是明晋的小助理,他本想转头就走,可偏偏头脑发热咽不下这口气,呛道:“哟,没见着多出名,谱儿倒是摆的没边了,别人来医院是探病,你家小明星来医院是要人接驾。”
小助理不气反笑,双着双臂仰起下巴瞅他,似笑非笑的说:“那又怎么着?摆谱也要看资本,某些斑鸠以为占了巢就是喜鹊,你说可笑不?”
这是讽刺他搬进了明晋原来住的房子,迟小捞心里一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淡淡道:“是很可笑,不过就是一个鸟巢!”
助理气的脸一白,知道说错了话,反驳道:“你才是鸟!”
迟小捞推开他,抢了两步走到病房门前,手搭上门把,还没扭开就定住了。
病chuáng上的尹少阳被吊着腿,头上绑着网罩,舒舒服服的张嘴接着明晋喂的汤,可能是嫌烫,皱了下眉毛,明晋歉意的一笑,探身过来,尹少阳张开嘴,明晋对着他的嘴轻轻的chuī。
助理哼笑了两声,迟小捞觉得他这会进去好像不太好,应该选个人家方便的时间过来,可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举步维艰。
“看也看了,还杵在这gān嘛,快走!”助理把他推得一个趔趄,好歹移动了脚步,他撒丫子就跑。
说说笑笑一碗汤算是喂完了,明晋擦了把手,坐回了chuáng边,尹少阳嘴角勾着一抹笑看着他。
明晋就怕面对他这样的笑,有点邪xing又带着他特有的匪气,让人觉得他尹少阳就是个混起来老虎屁股都敢戳一下的家伙,可现在这人头上罩着网罩,额头上打了一大块补丁,左眼肿的像只烂桃子,哪里还有平时的样子。
明晋收到这边的消息从外地赶回来,他担心的不得了,在看到人还能喘气时才松了口气,背心都吓出了一层冷汗。
他还笑得出来,明晋看他这样就来了气,冷冷道:“你就作吧,这回断一条腿,下回呢?我真当你是超人能拯救全人类?”
尹少阳叉起两手,没所谓的说:“小伤而已。”
“一个月不能下chuáng,三个月恢复期,这是小伤?”明晋白了他一眼,“我就不明白了,警方已经到了,你gān嘛非要进去掺和,那些绑匪都是亡命之徒你难道不知道吗?”
“就是知道,我才要去!”
“为什么?”明晋心里嘎登一跳。
尹少阳淡淡一笑,没作答。
明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往下一沉,提高了声调问:“就是为了迟小捞?”
尹少阳看着他,明晋显然是生气了,可他现在没心qíng去哄他,这问题他也没法正面回答,说‘是’,就伤了明晋的心,说‘不是’,就是昧着良心欺骗自己。
看他不说话,明晋的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对尹少阳持有的把握就像是手心里的沙,不知不觉的流失殆尽,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对手会是迟小捞。
“难道你喜欢上了他?”这几个字让他的心跟着刺痛。
尹少阳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懵了。
“喜欢上了他”,而不是“喜欢他”,这是两个概念,前者是移qíng别恋,后者就单纯多了。
明晋这问题太刁钻了,他现在没法回答。
他只知道再车上尹chūn晓告诉他迟小捞的左耳失去听力是他造成的后,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人救出来,或许没有这层原因他也会不顾一切去救人,否则他不会和尹chūn晓一起甩开警方单独行动。
他始终记得冲进货仓看到躺在地上的迟小捞时,当时自己的心qíng,就像是在油锅里过了一遍,差一点就抓狂。
小麻子像一条搁岸濒死的鱼,看到自己时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让他心脏疼的几yù撕裂的同时,又庆幸来的是自己不是尹chūn晓。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同志,对别人施舍的恩恨不得敢两倍刮回来,然而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让迟小捞看到他挨打的样子,那会吓坏宝宝的。
这算不算是人品的升华?
想到这尹少阳不由得一笑,七转八弯的思绪却被明晋打断,“尹少阳,你别后悔!”
“啪”一声,一个东西砸他脸上,明晋已经摔门而出。
冰壶秋月,确实是一块极品好玉,握在手心里温润沁骨,还带着明晋的体温。
这块玉是椭圆形,通体翠绿没有意思瑕疵,绿的非常均匀,所以价值不菲,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佩戴,至少他妈妈在世时就从没有带过,没有一定的气场去衬托这枚古玉,只会让东西失去灵气,只是一件装饰而已。
他想起另一个水滴翡翠的由来,XXX的珠宝设计师按照他的要求,设计了一款小巧的白金细链,吊坠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正巧购进了一块翡翠原石,中间极品的玉料不大,刚好够一个吊坠的大小。
他的要求是简单雅致,佩戴者肤色是象牙白,身形纤长骨骼小,于是设计师建议,不需要雕刻复杂花型,做个水滴形状,没想到出来的成品效果比图片更好,绿色上透下艳,俨然是一滴载着碧湖的水珠。
廖洪波推门进来了,说是夫妻两已经在香港落网,正押送回这边,然后本地警方接手,又拿出一个手机,在影视城外的高速下面定位找到的。
尹少阳接过手机看了看,没有摔坏,里面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那天接送迟小捞的那个司机的。
“他人呢,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廖洪波明白他话里有话,不就是:又不是不能下chuáng,怎么都不来看看救命恩人。
刚迟小捞过来闹了点动静,廖洪波事后听说了,但就是不想告诉老板,要不他又该嘚瑟了,有些人就是贱,越是吊着胃口越是香,迟小捞是个缺心眼的,老板又是个缺德到家的,俩缺之间就缺一神助攻,这神助攻除了委屈他还有谁能胜任?
手机突然响了,尹少阳一看,手机管家显示了来电方企业名称—— 民大舞蹈特训中心。
尹少阳看了眼廖洪波,对方耸耸肩,说:“我不知道这事,你还是去问他本人吧。”
尹少阳淡定的接了电话,“你好!”
“你好,请问是迟小捞先生吗?”
尹少阳说:“是的,有什么事吗?”
“我这里是民大舞蹈特训中心,三天前让您等通知,我们这边几位老师看了您的视频,决定破格接收您进入舞蹈深造班……”
尹少阳听的一愣一愣的,他算了下时间,正好是酒吧的第二天,也就是被绑架的那一天,原来他先去民族大学的特训班报名了!
“您稍等,我想先问问,这个深造班深造多长时间?”
那边哽了一下,“招生简章您不是有一份么?”
尹少阳糊弄道:“丢了,您再详细说说!”
“哦,深造班是为期一年,学费两万,封闭式教学,包住宿,毕业后可经选拔……”
后面的尹少阳没心qíng听了,当即拒绝了对方,也不等别人说话就挂了线,廖洪波觉得老板忒没素质,敢怒不敢言。
“你要敢告诉他,我跟你没完!”
尹少阳说完,删掉了通话记录。
看来酒吧那事在小孩心里留下了yīn影,这是变着法远离毒-品呢,要今天没接到这个电话,没准哪天就会来个不告而别,然后自己就靠边凉快吧!
不行!一定要断了他的后路,把人给拴在身边。
尹chūn晓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在沙发上死赖着不走,迟小捞欣赏了一幕小电影回来,实在是没心qíng跟他唠嗑,呆呆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尖,俩眼珠都盯成对眼儿。
尹chūn晓还不知道迟小捞出去溜了一圈,只知道这人一直在chuáng上跟手指较劲儿,他看不下去了,没好气的问:“喂!上次跟你说的,考虑好没?”
迟小捞茫然抬头,“啊?”
尹chūn晓耐着xing子说:“去白帝的舞蹈班培训,到底是去还是不去,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等几天行吗?”
迟小捞以为尹chūn晓上次就是说说而已,所以自己去民大报了名,别人要应届高中毕业生,求了半天才答应他跳了一段,别人答应让几个老师看看视频再给通知,虽然不抱希望,但也得等等吧。
尹chūn晓哼了一声,看看手表,他明天还要去学校,两天没休息好,反正人醒了,gān脆回去算了,正起身拿衣服,廖洪波推门进来了。
尹chūn晓看着门口的目光充满敌意,像是护犊子似的两步窜到chuáng边挡住廖洪波,“你来gān嘛?”
廖洪波才懒得跟他啰嗦,直接说:“老板想见迟特助,我来接人。”
“就他是病人吗?”尹chūn晓就不想迟小捞去见他,于是胡搅蛮缠道:“这里也是病人,要见面让他自己来!”
廖洪波点点头说:“行,我去把他搀上来。”话毕拉门yù走。
迟小捞疾声拦住他:“等等,他折了腿被吊着脚,能下chuáng走路?”
尹chūn晓立即赏了他一白眼仁,喝道:“他腿折了gān你屁事!咦,你怎么知道他吊着脚?”
廖洪波见fèngcha针,对迟小捞说:“你说的也是,要不我搀你去见他,这样方便多了,省的我多跑一个来回。”
尹chūn晓不依,“不行,我不同意!”
另外两人立即用一种‘你算是老几’的眼神看他,把尹chūn晓给气的,指着迟小捞寒声道:“你说你贱不贱,他看不上你还要上杆子往上贴……”
“你有完没完!”迟小捞一吼,尹chūn晓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定定的看着他。
“不用你一再重复我有多贱,我有自知之明,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我他妈就是一pào灰!我知道……”
☆、第三十一章
“不用你一再重复我有多贱,我有自知之明,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我他妈就是一pào灰!我知道……”
最后三个字脱了力一般,虽然说的没底气,却像是对着所有人发誓。
尹chūn晓突然觉得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嗓子眼堵得慌,匆忙别开了目光,拿起外套转身出了门。
廖洪波没事人一样,站在chuáng边一动不动,迟小捞吼完刚才那几句话,抽gān了全身的力气,现在实在没心qíng去看望尹少阳,对廖洪波说:“抱歉,现在天黑了,我明天去看他,亲自跟他道谢吧。”
廖洪波无所谓的耸肩,开门出去了。
迟小捞慢慢缩进了枕头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个死胡同里,一直就有一个声音在嘲笑他明明知道没有路,还想挣出一方天空,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埋头往上撞,以为自己是铁头,撞开了那堵墙就是他的救赎,然而头破血流后,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