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高考前，那天早上六点，郭笑笑准时从宿舍楼出来去校门旁的未名湖背单词，未曾想，遇到了集体来分校拍毕业照的特长生们。看到熟人，靳大勇他们吵嚷着要让郭笑笑请客吃早饭：“班长大人，我们可是坐了一夜的火车特意赶回来拍毕业照的，怎么说你都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吧。”
郭笑笑把单词卡往书包里一塞，晃了晃挂在脖子上的校园一卡通，财大气粗地说：“随便点，甭客气！”
“大气！”十几个大男生拥着郭笑笑一起往食堂走去。王梓晨跟在最后面，看到一年未见却依旧傻得可爱的女生但笑不语。
倒是靳大勇一直在叽叽喳喳念个不停，一点也不像原来那个憨憨的男生：“昨晚我在火车上跟晨儿还在说呢，咱们三个都认识十二年了。每次拍毕业照咱们，不对，是你俩都在一块。”听到这话，前面走着的于亮转头咋呼起来：“我滴乖乖！你们原来是老相识啊！隐藏太深了吧！”
郭笑笑瞄了一眼走在后面的王梓晨，小声说：“咱们三个有缘呗。”
“是啊，尤其是你们两个人，可惜……”话语戛然而止，后面隐藏起来的嗟叹只有他们才懂。
附中的分校区刚投入使用才两年的时间，跟历史悠久的本校不同，这里设施先进、环境优美，诺大的校园堪比大学，很容易走丢。所以郭笑笑一直等着他们吃饱喝足，才带他们一起去了教学楼换制服。
换完衣服，郭笑笑站在镜子前整理领结，不一会儿王梓晨也从男厕所换好衣服出来了。他们俩这才有机会说句话。
郭笑笑高二送出的那封信，换来了王梓晨“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的短信回复。从那以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见面。尴尬不已的笑笑只能装着整理刘海，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你怎么又剪齐刘海了？”王梓晨随口问道，语气十分自然。
“为了今天拍照啊，齐刘海能显脸小。”郭笑笑尽力放松下来，既然王梓晨都不再提往事，那她也不必在意了。
“丑，像个锅盖。”
郭笑笑抬腿就是一脚，等她真踢到王梓晨时，两个人都愣住了。这个十几年的暴力坏习惯，怎么就是改不掉呢。
还是王梓晨先反应过来：“喂，郭黑黑，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找你的陈爽给你拍干净去。”郭笑笑撂下这句话就跑掉了，直到拍完照她也没再有机会跟王梓晨说过一句话。
这下一句话一等就又是两年。
大二的那年的寒假，许久不用的家庭座机忽然“叮铃铃”响了起来，正在收拾爸妈吵架后的烂摊子的郭笑笑顺手接了起来，语气很烦躁：“喂，谁啊？”
“是我。”
电话线中传来并不清晰的低沉男声，郭笑笑迟疑了三秒，随即心跳如雷。王梓晨怎么会给她打电话？他怎么会有自己家里的电话呢？
“郭笑笑？”王梓晨有些不确定了，难道刚才他听错了，不是郭笑笑接的电话么？
“哦哦，我在我在。怎么了，有事吗？”
王梓晨松了口气：“大年初五你有空吗？”
郭笑笑紧张地握紧了话筒，不知道王梓晨要干嘛。她小心地问：“有什么事？”
“刘筱组织咱们小学同学聚会，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吧。”
原来是同学聚会。郭笑笑半失落半高兴地说：“好，如果我能从奶奶家赶回来就去。”
她本来以为这段通话就结束了，刚要说再见，那边的王梓晨又突然开口了：“你待会儿有时间吗？出来坐坐吧。”
他的话音刚落，郭笑笑就看到爸爸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声音大的整个楼道都能听见。她心里一紧，两者相权取其重：“可我今天家里有事儿，实在去不了。”
“真的不能来吗？”王梓晨的声音透露着满满的失望，他不相信郭笑笑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在约她，她又一次拒绝自己了。
“嗯，对不起，我……”
“算了，没事儿，就这样吧，再见。”郭笑笑还没来得及解释几句，王梓晨就结束了通话。小时候郭笑笑每次撒谎不想出门的理由都是家里有事，要不是姑姑来了，要不是表姐来了，这次他可不想再认识她家里的其他亲戚了。
狼来了的故事，郭笑笑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年过年，奶奶的哥哥、郭笑笑的舅爷突然病危，爸爸赶去探望，一直到大年初六才回来。所以郭笑笑错过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同学聚会，也错过了同王梓晨解释的最好时机。
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两年半前。
那是郭笑笑一辈子都不愿再想起的一个晚上，也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个晚上。
她的奶奶，走了。
那天中午，郭笑笑和同学一起包饺子，学唱粤语歌，还欢乐地发着朋友圈。
“在香港吃的第一顿饺子，来这里学的第一首粤语歌。”配图是煮熟的饺子和《月半小夜曲》的拼音歌词。
王梓晨秒赞，而且立刻发过来一天语音信息：“抽空把完整版歌词发音发给我一份吧，我也喜欢这首歌。”
真是意外的惊喜。自从她从别人那儿听说王梓晨交女朋友之后，除了过年两个人并无任何聊天记录。所以郭笑笑立马放下手里的饺子，跑回宿舍准备好好抄写一遍歌词和发音。
她刚翻开本子，手机铃声就响了，这个时间，爸爸居然会打电话来。
“喂，老爹。”
“笑笑，你在哪儿？”
“我在学校啊，还能在哪儿。你怎么了，感冒了？声音这么哑。”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奶奶她，她今天凌晨，走了……”
手里的笔一抖，在纸上划出一条歪斜的线。郭笑笑有点懵：“什么走了，走去哪儿？”
“你奶奶去世了，我没有妈了……笑笑，赶快跟学校请假，回来送她最后一程吧……”电话没有扣掉，爸爸的哭声清晰地从手机传来。
这还是郭笑笑第一次知道，一向感情内敛的爸爸也会哭。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爸爸的身体不能垮，他可是刚做完心脏微创手术没多久啊。
“爸，你好好的，等我回去。”
“嗯……”
通话结束，郭笑笑看着宿舍外明晃晃地太阳只觉得无比刺眼。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希望等她睁开眼后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可当她真的睁开双眼，那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却残忍地逼她正视这一噩耗。
她拿起手机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确认自己的姥姥姥爷安然无恙。然后立刻上网订了最近的一班回家的飞机，给Professor发了一封邮件请假，然后迅速地收拾好港澳通行证、身份证、钱包和手机充电器，同毛衣一起塞进背包里，拿起钥匙飞奔下楼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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