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从对方脸上看到的,是隐隐的无奈和痛意。
所以,让对方露出这种表情的,大概还是他骆迁这张该死的脸。
顺着邵彦东的话抬头,骆迁半眯着眸,视线倔强地探入对方眼眸,开口:“邵先生,我之前也告诉过你很多遍,我身上确实有些伤,但不是残废。”这语气冷得让骆迁清晰看到眼前男人的面容生生一滞,“如果你不知道我过去的状况,你还会这么插手么?”
“……”
“我有自己生活,也有自己选择。你不需要把我当慈善来做,明白么?”
“……”
“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我每天活的好好的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还需要什么其他证明?”骆迁厉声。
“……”
“所以。”视线落在邵彦东箍住他的手腕上,骆迁说话顿挫清晰,“麻烦你放开我。”
“……”
“我有胳膊有腿,自己能走。”
☆、漩涡02(捉虫)
“我有胳膊有腿,自己能走。”
骆迁说这话时停止了所有反抗,那从肿胀的眼周皮肤细缝中溢出的决绝眼神更让对面男人瞬间无话。
扯紧骆迁手腕的邵彦东无言地注视着对方。
那一瞬,他忽的意识到眼前小子孤注一掷地顶起一层硬壳,却忘了他那伤痕累累的内在早已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外。
刻意的倔强即是脆弱的掩饰。
再无坚不摧的人也有需要保护的软肋。
邵彦东沉默地观望着。
好一会儿,他适时松了手,脸色渐转黯淡。
骆迁用一种罕见的执着眼神盯了他一会儿,便侧开身,一瘸一拐地向街道尽头而去。
转身目送骆迁身影没入转角,邵彦东无言地迈步跟上,在转弯墙侧微微探出身,看着那高瘦的小子磕磕绊绊地进了一处楼道才闭上眼眸。
在夜色中立了许久,他双手顺入口袋,扬起脑袋长长叹了口气,莫名感到疲惫不堪。
就这么任夜风狠虐了一阵子,他才皱着眉向来时的路迈进。
经过先前的街道,邵彦东缓慢迈步,视线落在一侧墙边,忽的定位先前被自己强行扔开的鸭舌帽。
驻步,他借着微弱月色观望了一会儿,随即走过去将帽子拾起。
用手轻轻翻弄着,不难看到那帽子里衬还有丝丝斑驳血迹,邵彦东视线愈加晦暗。
——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我每天活的好好的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还需要什么其他证明?——
——我有胳膊有腿,自己能走。——
将那鸭舌帽攥紧,邵彦东又转头朝身后街角望了眼——
无论对方选择用什么方式面对,他确实像对方所说,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向对方说教,以他的固有思维模式去想象对方经历过的一切苦难。
但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对方沉默着扛着重压拼尽全力想要向前迈进时,他便克制不住地想去帮对方一把。
没有什么企图,也没什么顾虑——
只是,单纯地想帮他。
——想让这被剥夺笑容的小子重新振作起来。
回到黎雪笑和毛毛所在的街区时,邵远升已火急火燎地赶到。
在那眼花缭乱的闪烁警灯中,两个成人不顾一侧的毛毛,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不远处的邵彦东观望了会儿,很快便注意到那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此刻正安静地凝视着自己父母,一双眼眸虽然泪汪汪,却半天没做什么反应。
蹙眉,邵彦东脚步轻缓地迈到毛毛身边,蹲身而下,大手覆上那孩子发梢开口:“饿了么?”
视线仍落在父母身上,毛毛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
“上次你不是说想吃烤鸭么?”
“……”
“大伯带你去,嗯?”用大拇指揉了下毛毛太阳穴,邵彦东放缓声线。
话音方落,邵彦东便见那面无表情的孩子眨眼的瞬间,两颗巨大泪滴便从面颊上滚下。
无言地垂眸,邵彦东滞了一会儿,当即将毛毛从地上横腰抱起,踱到邵远升身边交代了句:“我先带毛毛去我那儿,完事儿你们去接他。”
瞅了眼紧扯着邵彦东胸口衣襟的儿子,邵远升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他立时指着毛毛的脸对黎雪笑厉声开口:“你就是这么照顾儿子的?才让你接了他1次就发生这种事?大晚上你带他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昂?”
“你怪我?——那我问你,是谁派什么私家侦探来调查我的,啊?要不是那些事儿,我能带毛毛来这儿么!”
“这跟来这儿有屁关系?!”
邵远升这种脸红脖子粗的恼火样子连邵彦东都鲜少见。
他当即背过身用胸口挡住毛毛视线,抱着对方大步流星地向街道外自己的私车迈去。
乖乖地靠在邵彦东胸口,毛毛一动不动,只是时不时哽咽着抽抽小鼻子。
将毛毛安顿在后面座位,邵彦东上了驾驶座,一边调整着座椅一边用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视镜。
正当他调整安全带时,他忽的听到后方传来毛毛有些嘶哑的询问声:“大伯……”
“嗯?”尽量保持镇定声线,邵彦东停下动作回头望向对方。
“我爸和我妈是不是要离婚了?”话语有些断断续续,毛毛伸手擦了擦滑下的泪水。
立刻有种被堵住的无力感,邵彦东凝视着毛毛,一时无话。
他不想编个不切实际的美好谎言欺骗孩子,却也不想给个残酷结果。
再者,毛毛是个机灵的孩子,邵彦东不认为自己的任何迂回战术能给对方带去任何帮助。
果然,邵彦东那无法控制的沉默让毛毛当即更加委屈了些。
泪水立刻决了堤,他抽泣声越来越大,整个小身体都缩到了椅子上,看上去让人心疼。
无奈地叹了口气,邵彦东重新抽了安全带下车,进了后门坐到毛毛身边把那小家伙揽到身边。
任那倔强的小东西靠着胸膛抽泣,邵彦东视线落在前方表盘泛起荧光的指针上。
“大伯……”
“嗯?”
“我不想他们分开……”揪着邵彦东衣服,毛毛抽吸着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邵彦东把侧倚着自己的毛毛干脆地抱到腿上,牢牢搂住对方,小心地拍着对方脊背顺着:“我知道。”
把毛毛带回公寓时,阴着脸的顾宇锋刚要说两句风凉话,但注意到邵彦东和毛毛之间的气氛以及那孩子明显哭肿的眸和红鼻头,便也破天荒地收敛了毒舌。
好不容易把那孩子哄去睡了觉,邵彦东又给弟弟和弟媳打了个电话——
意料之中,俩人谁都没接。
坠入沙发,邵彦东看着被自己放在茶几上的骆迁的帽子,不禁长声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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