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芷夏只能从设计稿中暂时脱身,打电话让对街的食店送了一些中餐过来,把所有的食物整整齐齐地分成两份,再整整齐齐地把傅凉旭的那份摆在他面前的桌上,整个过程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也不顾他微微抽动的面部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就带着自己的那份进了书房。
十分钟后,又听见傅凉旭在客厅提高声线召唤她:“这么咸的菜,你是怎么吃下去的?”薛芷夏忍了一会儿,还是放下笔,到冰箱拿了一盒牛奶,啪地放在某人面前,用力过猛,盒上的水珠飞上了他的衬衫。这时傅凉旭不说话了,只用眼神示意她帮自己擦干,薛芷夏还是不开口,把一盒纸巾用同样的力度放在桌上。
饭后难得地沉默了两个小时,让她几乎都以为他已经自己悄悄走了,到客厅倒水的时候,看见他盯着桌上角落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神色沉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薛芷夏飞快地确定了一下他的状态,躲避似的进了里屋。
晚饭时间,薛芷夏又接到了景钰的电话,问她需不需要自己来帮忙。她瞟了一眼正在安静等晚饭的傅凉旭,不知怎么心里没有那么抗拒了,语气放低回复景钰:“不用了,吃了晚饭就让他走。”
还没等景钰挂电话,不曾想傅凉旭又一次施展他在商场的难缠功夫,淡淡地开口:“说了等我康复之后再走,你答应过的,人要讲诚信。”
薛芷夏一时语塞,跟景钰匆匆一句“再说吧”就结束了通话,回过神来瞪着已经跟无赖没什么区别的傅凉旭:“你疯了么?”
“上午我就跟你说过,我是疯了。”傅凉旭抬头看她,“疯子就该做疯子做的事,不然跟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算了,一会儿你会清醒的。”薛芷夏揉了揉太阳穴,“其实说真的,傅凉旭,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不知道的是你。”他抬头看她的眼睛,冷笑了一声。一瞬间竟然让她有种错觉,仿佛这个人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带着那时特有的执拗。又或许这个人,一直都这么固执,只愿意相信自己选择的东西。
也正是这一瞬间,让她选择逃避来面对。薛芷夏退后一步,施展了一个职业化的笑:“随你,剩下的房间还有,你自己挑吧。”
他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又变化出一个复杂的弧度来:“好。”
薛芷夏重新回到房间拿起笔的时候,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平静的心情了。这个人的出现,好像就是为了搅乱她的生活,为了打破她的节奏而存在的。
突然觉得这样的傅凉旭更像个孩子,让人讨厌不起来,一心为了自己的糖果而耍赖,怕自己被忘记被忽视,所以拼命引起人的注意。某些情况下,其实他们是相似的啊。“但是我,好像从来都不是你想得到的糖果,也从来都不应该是。”她在心里轻轻说。
到深夜,果不其然他又动作优雅地打开了书房的门,完全没有半点客人的自觉,就这么坐在薛芷夏身边,但却不像之前那么做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盯着她手里的笔运行的轨迹。薛芷夏被看得不适,拿着笔和设计稿站起身来,说着话往门外走去:“看来你是想到书房睡,行,我去其他房间画,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好休息。”声音中带了他一贯的骄傲和命令,傅凉旭的一句话让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站了三秒,还是继续迈开了步子:“我明天早上就去上班,一直到晚上都不会回来,不想再吃外卖的话,最好还是回你家去,毕竟我也没法儿照顾你。”
然后“砰”地带上了书房的门。
傅凉旭在还留有她余味的房间中默了片刻,往身后的床上赌气似的砸下。他看着天花板,声音还依然低沉,又带着些玩味:“呵……还真是胆大得彻底。”
这一夜做了一个沉稳的梦,梦里闪现的都是最为平静的生活片段,和薛芷夏两个人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场景就像一双双温柔的手,抚平了他心底深处的所有躁动惶恐。好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让人沉静又安心,完全不去想现实中的烦扰。
没想到这一睡就持续到了第二天十点钟,傅凉旭睁开双眼确认时间之后,为自己的熟睡暗骂了一声。但看着窗外阳光正好,心情也慢慢愉悦了起来,他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要不要找个借口,去东街的珠宝店看看?”
但是想到一个人的存在,去店里的心情就没有这么强烈了。
那个人也太碍眼了。
碍眼得让人想做出点儿什么来让他自己退出。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他收回了思绪,说来也巧,电波的那一端正是那个人的声音,跟往常一样平平淡淡的,但在傅凉旭听来却带了别样的意味。
“下午有时间么?”
傅凉旭哼了一声:“我可是伤患,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那我给你地址,下午两点,准时过来。”
景钰的语气让傅凉旭很是不爽,语气不善地出声:“我没有被人命令的习惯。”
“关于她的事儿,傅总裁不是很愿意被命令么?”景钰也不甘示弱。
“少拿她做筹码。”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总要解决的,与其让她为难,不如我们两个人好好谈谈。下午两点,地址我马上给你。”
傅凉旭握了一会儿手机:“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苦笑了一声:
“还真是……居然疯到了这种地步。”
薛芷夏也盯着出去打完电话神情冷淡的景钰,觉得奇怪:“怎么了?孙老那边出什么事儿了么?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景钰低下头,刻意避开她的视线:“没什么,就融资那边一些小问题。”说要就步履匆匆地从大厅撤退,留下薛芷夏一脸莫名。
搞什么?最近这些男人都这么不正常的么?
一个人在屋子里的傅凉旭也没闲着,开始计划起下午的会面。
最重要的问题是,自己是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身份去赴约?是高傲地宣示主权,或者以他和薛芷夏之间的牵绊进行压制?
对手是景钰这个人,他竟然有些烦躁了。
那个人身上所有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该死的都像是薛芷夏所需要的。那些东西自己也可以无条件地给出,但那个女人并不会像接受景钰那样接受自己。这么看起来,无端地感觉到,下午的赴会,自己更像是下风。
这样的对峙面前,首先示弱的那个人,就是输者。
窗外的阳光,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刺眼起来。
昨天晚上的梦,突然清晰了一个片段。那是一个很慢很慢的镜头推移,月光暗淡的屋子里,薛芷夏看着床上熟睡的一个小孩,脸上的表情平静,却满怀爱护的眼神显示了她的内心。很奇怪的是这个画面里并没有自己的出现,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并不狭小的房间里,温情也空荡。两人没有半分交流,好像是紧紧依靠着,把彼此当成唯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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