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
女人又说:“明天下来吃早饭。”
江柔问:“早饭多少钱一位?”
“送的。”
……
钥匙上缠着发黄的医用胶布,上头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201、202。
李明恺把其中一把钥匙给了江柔,提着她的行李箱踩上吱呀作响的楼梯。
他们先去了江柔的房间。
双床的标准间,但是小得可怜。偏还挂着大红色的窗帘,窗户玻璃上用胶带贴着旅馆的名字——歙州旅馆。
床单被套都透着农家乐的风格,上面布满了碎花和蝴蝶。
江柔抬手抖了抖——难得的是还蛮干净。
房里都有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江柔试了试,满屏雪花点,收不到任何台。
李明恺面上有点挂不住,说:“都这条件,这家算是比较……上档次的了。”
江柔听见他斟酌半天,蹦出“上档次”这么一个词,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说:“其实这地方不错,有山有水有人家,还有本地特色美食,要是发展旅游业,把基础设施升级一遍,没准能火。”
李明恺见她毫不在意住宿条件,放心了一些,说:“这里有不少适合登山越野的场地,确实比很多旅游景区要吸引人。”
两人聊了几句,江柔把行李箱打开,准备洗澡,李明恺也回了自己房间。
浴室还是上个世纪的画风,铁管通的水龙头,店家自己安装了花洒。江柔打开开关,发现花洒坏了一半,喷出来的水一半淋漓滴答,一半激荡飞扬。
……
入乡随俗,江柔把大浴巾拿进来,调好水温,脱掉衣服冲进“水枪”射程之中。
水滋在身上疼得发麻,只能洗个战斗澡。
头发一湿润,江柔就伸手从墙上掏出的小格中摸出店家放置的袋装洗发露,飞速地撕开、挤出,抹在头发上用力搓揉。
搓了半天也没出泡沫,江柔狐疑地翻出刚刚丢在一边的蓝色包装袋,上面印着脸都模糊的女人头像,上头三个大字“海菲思”。
江柔:“……”
算了,海菲思就海菲思吧,江柔把脑袋伸回去,却发觉水枪的“冲劲”骤减。
哎?这是花洒突然起死回生的节奏?
一个念头没转完,那一半水枪慢慢偃旗息鼓,变成沥沥拉拉的水流,颓势已成,一发而不可收,最后只肯吝啬地吐出几滴发黄的浑浊脏水。
江柔哭笑不得地顶着一头“海菲思”,站在浴室中央瑟瑟发抖。
这时候,外头传来敲门声。
江柔靠近浴室门口,扬声问:“谁?”
“是我。你洗完了吗?我这边水停了,过来问问你怎么样了。”
李明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亲切,江柔可怜巴巴地说:“我还没冲干净头发就没水了。”
“你先擦干净出来,不要受凉了。”李明恺说,“我找老板问问情况。”
“好。”
江柔这么答话的时候已经捞过毛巾快速擦干身上的水迹,仔细把头发包好,飞快套上衣服之后从浴室跑了出来。
她钻进床上的被子里,把空调打开,选择“制热”模式,将温度调至20摄氏度。
老式的空调发出诡异的咯吱声,似乎很不满被人打扰清修似的,不情不愿地张开扇叶,慢悠悠地喷出冷风来。
江柔:“……”
她抬手关了空调,把自己往被子里塞了塞。
五分钟后,李明恺提着满满两大瓶开水瓶上来。
“天气原因,热水常供应不上。只能先打开水和冷水兑一兑,把头发冲干净了。”李明恺心有歉疚,说,“很不舒服吧?要不再去其它旅店问问。”
江柔摇摇头:“没关系,能有水用就行。你也说这家算是这里最好的住店了,别的地儿估计还不如这儿。”
确实没辙,非常时期,又在这乡下小镇,没办法像城里酒店那么周到。
李明恺从下面借了洗脸盆上来,给江柔勾兑冷热水。
江柔弯下腰,把头发垂下来。
洗脸盆是不锈钢的,可李明恺一只手仍旧稳稳地握着盛满水的脸盆边缘,缓慢地将温水从江柔的后脑发根处倾下,另一只手张开五指,轻轻帮江柔梳理已经有些打结的发丝。
李明恺的指腹坚硬,摩挲在江柔的头皮上,有说不出的酥麻感。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狭窄的浴室里只有水流声轻搔耳膜。江柔半闭着眼,朦胧中看见发白的脏水顺着地砖缝流进地漏,她说不出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急促。
她嘴唇发干,觉得应该找点话说,于是开口道:“你们平时都这么洗的吗?”
“我们哪有这条件。”李明恺说,“能绞一条热毛巾擦擦就不错了。不是跟你吹,正儿八经洗完澡,搓掉一层脏皮,我就能白回来。”
江柔:“……”
她随着李明恺的描述,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由黑变白的场景,不禁笑起来。
李明恺趁着这气氛,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江柔一愣。
这个时候,她不在家里抱着抱枕和秦芩唠嗑看电视,不在书桌前刷题写新闻稿,却在陌生的小镇旅馆里,让李明恺帮自己洗头?
对啊,她为什么会来歙县找李明恺?
因为他在电话里说的那句想念吗?
好像不是,在那之前,她就动了要来的念头。
因为他更早的时候,说的那句不能回来过年吗?
是了,是那句。
☆、第十七章(3)
江柔低声说:“过年嘛,都讲究一个团圆。你回不去,我……”
我就来和你团圆。
她没说完后半句话,可能是觉得听上去很有些歧义,会让人误会什么。于是她截住话头,只道:“反正秦芩今年有陈风南陪了,我留着也是电灯泡。”
李明恺不疑有他,说:“你如果提前跟我说一声,就不用遭这罪了。这边条件艰苦,你过来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江柔说:“全当体验生活了,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什么社会评论家说我们这一代缺乏历练,是垮掉的一代么。”
这话从江柔嘴里说出来,李明恺觉得莫名喜感。
洗得差不多了,李明恺把毛巾递给江柔,拎着空水瓶下楼去给她借吹风机。
等到李明恺再上来,看见江柔一个人坐在床边,小脑袋被大白毛巾包着,半湿的头发里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很慎重的模样。
他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弯腰插电:“盯着我干嘛,觉得我变帅了?”
江柔沉吟片刻,说:“不。我一想到你这黑是脏出来的,就觉得我的头发可能没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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