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轻声说:“人找回来了就好,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安慰的话,可现在这个境况,江柔想不到还能说什么其他的。
李明恺点点头,说:“她回家了,比什么都好。”
江柔看看病床上的姑娘,说:“刚开始她可能还不太习惯,我会多来陪陪她。”
“也好。”李明恺道,“我妈那边,还要先瞒着。除了护工,确实需要人来多跟她说说话。”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是,消息已经传到了俞晴的耳朵里。
就在李明萱被找回来的那个晚上,俞晴因为病情稳定,被允许出院回家。
沈姨和宋叔全都不知道李明萱的事情。
当晚,孙队那边扣下了人,两厢一排查,发现解救的受害者就是李明萱。接着,又在村里的小纪家,也就是李明萱最初被卖去的人家里,找到了她被卖过去的时候穿的衣服。
其实人已经基本确定是小萱了,孙队也就简单交代了一个人,说是有空的时候给李明恺打个电话叫他过来认衣服,自己就先忙去了。
下头的人打电话给李明恺请他来认,却因为李明恺手机没电关机,没有打通。查完电话薄以后,转头就拨了李家的座机。
是留在李家陪伴俞晴的沈姨接的电话。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沈姨睡意朦胧,听那头的人说要找小恺。
她还以为李明恺又闯了什么祸,本着能兜着就最好不要传到李卫平耳朵里的原则,直接跟那人说:“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
而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沈姨挂了电话,激动地直接跑去俞晴的卧室。
“夫人,小萱找回来了!”
……
俞晴第一时间赶到了当地的公安局。
孙队一看到俞晴,整个都傻了眼,支支吾吾地跟她说小萱一切都好只是受了些惊吓现在在医院以后,俞晴转身就走了。
孙队一时联系不上李明恺,只好托人通知了李卫平。
李卫平得到消息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俞晴从车里出来。
他的夫人,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淡然恬静的模样,李卫平很少能看见俞晴这般面目:她的头发松散,没有上妆,甚至连基本的服饰搭配都毫无讲究。
他眼眶一热,迎了上去:“晴晴。”
“我女儿没死是不是?你们把她找回来了?!我就知道……”俞晴在看见李卫平的时候,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就往里冲。
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她。
李卫平在路上不断地给俞晴做心理建设。告诉她这些年,小萱过得不是特别好,不过没关系,人现在是健康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可当俞晴推开病房的门,亲眼看见李明萱的时候,她还是难以接受地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卫平,这是小萱?”
她的语气近乎哀凉,带着心痛,一遍一遍地呢喃:“这是我们的小萱?”
我们最疼爱的宝贝女儿,连学走路时磕一下都要心疼好久的女儿,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突遭此变,江柔和李明恺都有些不知所措,江柔受不了俞晴这个样子,眼睛一下子红了。她试图走过去扶起俞晴,可后者看也不看她一眼,手一挥就将她掀开。
她眼里,只剩下了一个人了。
江柔坐在走廊冰凉的地面上,近乎于贪婪地凝望着俞晴的目光。
那目光只属于李明萱。
李明恺看见江柔的神情,本就烦乱的心,更是无端难受。他走过去拽她起来,江柔并不主动配合他,里衣被带的掀起来,李明恺瞥见一抹刺目的红肿。
他面色一沉,蹲下身去揭开江柔的毛衣下摆,果然看见她嫩生生的腰侧血丝密布,肿起一片:“你受伤了?”
江柔没有力气挣开了,只望着俞晴离开,低低地嗯了一声。
哪怕是那一天,俞晴发病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认清一个事实。
俞晴其实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自己的女儿。
有了对比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母亲的爱与客套的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脑中混沌,被李明恺抱去做检查也听之任之。
诊断结果是腰部软组织挫伤,李明恺气得牙痒,怒气冲冲地要找她算账。
可小姑娘坐在诊室病床上,失神的一双眼里满是委屈。李明恺的拳头攥了又攥,大步走过去,低头问她:“疼得厉害吗?你当自己是铁人?刚才为什么不说?”
“有什么可说。”江柔嘴唇微动,闭上眼睛小声说:“也没有人会疼我。”
李明恺心里被什么锲进去,攒了痛意和莫名的怒气。
他慢慢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脸颊,因他下意识觉得,也许这样,她会觉得好受一些。
可护士很快推开门进来,要带江柔去敷药,找李明恺做笔录的警察也寻了过来。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可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姑娘……李明恺心念微动,借了手机给谈昭远打了一通电话。
******
谈昭远受李明恺所托,赶来医院的时候,江柔已经被护士安置在诊室一处闲置的病床上休息了。
这一次,她睡得很熟,眼角却留着濡湿的痕迹。
谈昭远问过值班护士她的情况后,进屋带她离开。
江柔还裹着李明恺的外套,缩成一团,几乎能用外衣兜起来拎了就走。谈昭远不忍心叫醒她,轻手轻脚地隔着外套将她抱进怀里,慢慢挪着走出去了。
梦里的江柔似乎并不开心,她皱着脸,双唇抿得紧紧的。
电梯下到一楼的时候,怀里的姑娘突然一颤,双目大睁,惊慌不定地喘气。
她没料到自己一睁眼居然会看见谈昭远,更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居然在他怀中。
与梦境相比,现实反倒不真实。
“做噩梦了?”谈昭远温声安抚,“别怕,梦都是假的。”
江柔梦到了江少忠出事的那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血淋淋的真实。
她没有接谈昭远的话,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想看到我?”谈昭远会错了意,说,“他们都忙,现在只有我能送你回家。”
“那不是我家。”江柔说,“我不想回李家。”
谈昭远无法否认的是,自己被江柔眼底的哀凉打动,泛起一丝类似于怜惜的情绪。他的理智尚且占据旁观者视角,冷冷地在他脑中提点:谈昭远,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男人看见柔弱无助的姑娘,自然会生出保护欲。
他应当好好安慰这个孩子,送她回李家。
可谈昭远却听见自己说:“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江柔自然不知谈昭远心态的微妙变化,她只是不想回去。就像小时候,放学了,因为家里没有人,所以哪怕在外头闲逛游荡,也不愿意回到空洞洞的老宅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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