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在一些场合,一些时刻沉静下来,回望过去,感知生死。
能够保留下来的鲜活记忆不多,能够传承的爱恨应当被铭记于心。
他们走过和平水池,江柔看见里面有游人丢进去的硬币,她微微蹙眉,想起在北京那会儿朋友们开的玩笑话:“咱们国家的人,只要看见有水的地方就爱他妈瞎扔钱。”
这时候想起这句话,江柔只觉得刺耳。
而此时扑通一声,一枚硬币落在水池中,溅起一朵水花。
江柔抬头,冷眼看过去,队伍前头两个背书包的男生相视一笑,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浑不在意似的。
她心里搓了火,刚想上前,却被李明恺拉住了。
后者给了她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他们进入室内馆厅,走过最骇人听闻的“万人坑”。
黄土之下,掩埋着数不清的森森骸骨,人们顺着环形走廊,隔着玻璃向下看去。
江柔见到实景,远比自己想象之中更觉得压抑难受。
在来之前,她曾检索过纪念馆的相关新闻,也浏览过一些网友们对纪念馆的评价。
有人说这里是“哗众取宠”之作,强行将气氛营造得压抑沉重。
江柔痛恨这样的说法。
如果不将历史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展示在人们眼前,如果所有的记录最终变成几行文字、几张照片,又能有多少人会记起先辈们曾经的经历过的苦难与迎难而上的坚强。
江柔看见秦芩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直面死亡对于每一个拥有共情心的人而言都不会太好受,生命终将枯槁,在人间涤荡一回,最后化为白骨或者青烟。
那么什么能够永存?
也许——是对生命的敬畏,对死亡的尊重,和对爱的追求吧。
“噗嗤……”
前边某处突然传来一阵嗤笑,江柔看过去——又是刚才丢硬币的那两个男生!他们正趴在玻璃栏杆上,对着下面某处指指点点。
他们身边的游人都没有好脸色,但那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反倒引以为豪似的,觉得自己很酷,和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江柔不动声色地靠过去,听见他们在说:“我觉得那就是个模型,啧啧啧,太假了吧。”
江柔觉得自己的耐心用尽了。
李明恺站在江柔身后,半弯了腰,低声说:“出馆再动手。”
江柔身形微顿,也觉得自己这时候发难似乎不太好。
她忍到离开纪念馆,让秦芩先去停车场,自己和李明恺一左一右跟着两个正商量要去哪里吃午饭的少年绕过半条街巷。
周围的人少了很多,李明恺给江柔使了个眼色,两人包抄过去,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谁啊?想干嘛?”少年看着两人面上不善的表情,出口问道。
“刚刚笑得挺开心?”江柔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有什么权利管我?”得知江柔来意,少年反倒不怕了,他张狂道,“真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挺有自知之明,那今天你们这两只过街耗子,我们就非拿不可了。”
江柔慢慢走过去:“我是没权利管你,也没权利要求你以后怎么做。但我有权利看你不爽,看你不爽我就想打你。”
“你别以为自己是女的我们就不敢动手!”
少年并不怕江柔,却有些忌惮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李明恺。
李明恺后撤一步,淡声开口:“我不帮忙。”
江柔也不希望他插手,一是自己完全应付得来,二是给他们一点教训就够了,万一李明恺手重,真的弄出伤残来也不好。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突然同时向江柔挥拳打过来!
李明恺闲闲站在一边,观察江柔应对的姿势,虽然她力道仍旧不够,技巧倒是娴熟不少。
很快,接二连三的痛呼声传来,江柔看似身单力薄,却强悍非常,她将两个人扭按在地上,大声说:“我没那么好心教育你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只警告你们,以后在这种场合下,如果继续像刚才那样,就算不是我出头,也会有别人赏你们这顿打!爸妈老师教不好,你们挨打的日子还多得很。”
有时候,暴力或许不是解决一件事情最好的方法,但很多情况下,却是最快捷有效的法子。
李明恺望着这时的江柔,爆棚的正义感并没有让她寄希望于言语的说服,她的行为让她看起来像个女土匪。
李明恺想,他可真喜欢这个女土匪。
☆、第十五章(3)
圣诞节那天是学校的联欢晚会,聂希泽照例会在晚会上独奏钢琴。
继上回在晚会上一奏惊人之后,聂希泽已经成为了南外“明星人物”之一,不过南外这种学校人才辈出,向来不乏这样的存在,“明星效应”持续时间并不长。
联欢晚会彩排安排在十二月二十四号下午。
江柔和几个高一的新闻社干事一起在现场取材,说说笑笑地一边翻着拍摄素材,一边讨论这届高一新生里面的几个帅哥。
“学姐,外面有一个漂亮阿姨找你。”
有小学妹进来,对江柔说:“就在礼堂门口。”
漂亮阿姨?江柔暗想,难道是俞晴。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在住院,俞晴有去看过她。俞晴言语间尽是抱歉,跟江柔说自己之前那么对她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有一些心理问题。而今慢慢调理好了,再去想想之前做的事,总归是觉得对不住她,希望她不要介意。
江柔不知道是李卫平让她这么说的还是俞晴真的认识到自己做的不妥,但面对俞晴的道歉她已经非常坦然,能够平静地说一句没关系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这个时候如果来的人是俞晴的话,那应该是为了李明萱。
江柔记得前几天叶菲菲跟几个同学聊天的时候说到这次联欢晚会她想带个朋友来看,但是礼堂里位置比较好的座位紧俏得很,没有点“关系”是占不到的。
可新闻社不一样,社里给留了好些视野极佳的座位,关键是社员们大多在外奔波拍摄,几乎没有时间坐下来慢慢欣赏晚会。所以这段时间,江柔常常能看到社员们“倍受巴结”,就为了那几个金贵的座位。
叶菲菲跟江柔关系一直比较僵,她肯定拉不下面子来请她把座位让出来,只能请俞晴出马。
这么想着,江柔走出礼堂,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彻底愣住了。
诚如方才的小学妹所言,来人很美。她踩着棕色高跟皮靴,越发凸显身段高挑纤细,干练精致的短发下一对华美非常的珍珠耳环衬得女人的皮肤雪白而有光泽。
她一直保养得很好,连最容易出卖女人年龄的颈纹都淡不可见。
苏婉清,是那个女人。她法律上的母亲。
她怎么会来?她来做什么?
这两年多,除了定期给自己打钱以外,苏婉清在江柔的生活里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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