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流的每一颗眼泪都会变成珍珠_路西【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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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绕八绕,出租车终于停下来了。我定睛一看,公司竟不在繁闹的市区,是一栋有点年代的西式洋楼,外墙是大块石头砌的,爬了满满一墙碧绿的爬山虎,炎炎夏日,顿时觉得眼亮心悦,神清气爽。

  一跨进大厅,沁凉的空气迎面而来,暑气顿消。公司大厅走高雅简洁路线,绿植随处可见,白墙上恰如其分地挂着字画,厚厚的灰色地毯踏上去悄无声息,唯有一盏华丽璀璨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逶迤而下,像流光溢彩的瀑布。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尖尖的十指涂着红红的丹寇,礼貌中带着隐隐的疏离,凑巧王经理刚刚出去,她招待我坐下,送上一杯菊花枸杞茶。

  我胡乱地翻着杂志,从旁边的镜子里瞥了一眼自己,出门匆忙,穿得实在潦草了点:蓝白条纹的一字肩T恤,长长的牛仔筒裙,踢踏着一双木屐拖鞋,大帆布包,仿佛海边度假刚回来一般,这样的,实在太俗了点。

  我等了又等,刚有点不耐烦,门口一阵嘈杂,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匆匆进来,边走边激烈地讨论着事情。前台小姐站得笔挺,甜美有礼地向他们一一问好。

  我循声望去时,他们正在进电梯,待他们转身站好时,我眼睛还没看清,浑身的血液已经“嘭”地一声涌到头顶,人群中间,身姿挺拔,寸头,穿着笔挺银灰西装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世界上我最不想见的人----杜崑。电火石光间,他竟也望了过来,四目相视,电梯门缓缓关上了。

  可他眉头骤缩,眼神突变,分明是认出我的样子。

  我跌坐在椅子里,心乱如麻,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小!转念又带点侥幸:我变化挺大,或许他并没有认出来。认出来又怎样?他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

  我胡乱地安慰着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直到杂志页面上突然笼上一片阴影,我抬头,心脏瞬间紧缩,杜崑黑着一张脸正默默站在我身旁。

  我结结巴巴地打招呼:嗨,好……好久不见。

  他不搭腔,眼神晦暗不明,只是下死劲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刚想再说点什么,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我正不知所措,一人在风里凌乱时,前台小姐招呼我,王经理已经回来,让我直接送文件上三楼。

  王经理胖乎乎的圆脸,乐呵呵的,很和善。我刚给他解释了两个修改的细节,他就打着手势阻止了我,说:不好意思,童小姐,我马上得和老板开个午餐会,这是我们六楼自助餐的餐券,不如你先去就餐,咱们两点再谈,如何?”

  我刚好也饿了,自然从善如流。自助餐厅的环境很好,光线明亮,桌子摆放宽松,上面均放着精巧的鲜花摆设,轻缓的音乐若有似无,流水一般从耳边滑过。我挑了窗边一个角落坐下,准备细细品味美食,捎带安慰下我受惊吓的心。

  我恶狠狠地吃了一整只芝士龙虾,三个苏格兰生蚝,热量满满的一块披萨,若干甜点,心情才逐渐好起来了。老天虽时时给我点惊吓,总还是爱我的。

  想起之前读汪曾祺先生的书:□□时他被发配到西山种树,很重的体力活,每餐只发一个大馒头和几根咸菜。他和同伴捉了很多蚂蚱,生堆火烤的焦黄,然后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再来口蚂蚱,感觉生活美滋滋的。

  老先生说:人不管走到哪一步,都得找点乐子。

  我深以为然,想了想,起身去拿冰淇淋,哈根达斯的,绝不亏待自己。

  凑巧迎面碰上了王经理,少不了又寒暄了几句,他很热情,遥遥指了一下,说:我们就在那一块开会,已经谈完了,要不要一起坐坐

  我忙不迭地推辞,顺着看过去,模模糊糊瞥到一个灰色的身影,顿时心惊肉跳,转念又自嘲,我这是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啊!

  吃饱喝足,我倚着座位的窗看外面的车水马龙。夏天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一朵乌云罩过来,天色瞬间阴暗下来,一阵风卷起路上的碎叶枯花,拍打在玻璃上,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时间差不多了,我找王经理去汇报工作,他虽笑眯眯的一副样子,谈起公事却很认真。我俩头凑头,一条条地过,商讨,敲定。差不多结束时,他突然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带点为难对我说:童小姐,数额较大的两处我做不了主,刚好今天老板在,你去和他谈谈吧!

  职责所在,我欣然同意,抱着文件去了顶楼。秘书殷勤地把我领到老板的办公室,我敲门,里面人简洁地应了声:进!

  我进去时,正逢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抬头,他神色严肃,眼神锐利,是——杜崑。

  我收住脚步,几百个念头瞬间在脑袋里翻滚,出口却说:杜总,我送预算文件过来。

  他点头,说:稍等! 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从未相识。

  我“哦”了一声,静悄悄地坐到待客的沙发上等,这一等就几乎是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一会接电话,一会叫人进来训话,一会让秘书打印个合同出来,一会儿埋头看文件,就是不得空。

  我坐在那里,百般煎熬,心中也慢慢来气,终于下定决心起身准备告辞。

  “再等五分钟”他冷不丁来了一句,却头都没抬,好像长了第三只眼睛。

  谈起公务来,他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口角斩断,言辞简洁,一个字都不多说,眼角也不多瞟我一眼。

  我慢慢定下神,暗怪自己多心。谈完了,我彬彬有礼地告辞,他随意挥挥手,又埋头开始看文件。

  我上了电梯,长舒了一口气,又莫名有点失落,紧紧地攥着拳头攥了这么久,一出手却打空,不免有点恍神。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像一口锅倒扣在头顶,我往门口张望了一下,只听“喀嚓”一声巨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直照到我眼睛里。不一会儿,黄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劈里啪啦直响。我叹口气,又缩回大厅去翻杂志。

  今天一天感觉一直在等,无趣地,忐忑地,百无聊赖地,各种等,人生好像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无能为力,只能等。

  雨却越下越大,像倒了一盆水似的,哗哗的响着,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其实我喜欢夏天的暴雨,它张扬着,毫无顾忌的,狂扫一切事物宣泄着自己的力量。我磨了棱角,拔了刺,缩起来生活了这么久,并未觉得生活因此变得容易点,反而感觉了无生趣。

  待到黄昏时,雨势才略微见小,变得不紧不慢。我顶着帆布包去门口打车,出租车商量好似的,一一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溅起一朵朵水花,我避之不及,裙子打湿了一半,头发也湿嗒嗒贴在脸上,不知有多狼狈。

  正手忙脚乱时,一辆黑车贴着我开了过去,然后又缓缓退回,停在我身边,窗玻璃摇下,杜崑一脸不耐烦,说:上车!

  我已经顾不上矜持和推辞,慌忙开门进去,车内空气温暖,我一进去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哆嗦着道谢,他理都不理,方向一摆,径直往我学校开去。他熟门熟路,仿佛这条路已经走过无数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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