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艰涩的开口,觉得这简直就像个荒诞的笑话。
可是萧瑾的神情不似作伪,我连把它当成恶作剧都不能。
萧瑾说,萧源已经算是弥留之际了,肝癌晚期,他不愿做化疗,已经再也拖不了了。
他想死在天山。
于是家里人,打算把他送回新疆。
“他要我对你说,对不起!”萧瑾说,带着泪,和欢笑。
他们家里很早就知道萧源的情况,所以死亡在一日一日的逼近中已经变得坦然。
萧源那样温柔的人,自然不希望有人会为他难过,所以哪怕死亡,也希望最亲近的人笑着迎接。
我就这样,失去了萧源。
失去了,最深的寄托。
我曾以为,我会被救赎。
可是我的救赎,被老天夺走了。
林炎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
因了当年择校的事,父母在这方面对他也不过多督促。
我无意间听到老爸老妈在商量,林炎这个样子,到时候无论高考他考上什么,都让他去上,哪怕是中专甚至三本。
我叹口气。
这天下父母永远只对子女妥协,我知道当年大学肄业的老爸心里有多渴望,再供出一个大学生,代替他圆了当年的梦。
如果林炎真的…
算了,除了读书,现在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份心愿最终还是由我完成。
初三体育加试的时候,我因为没吃早餐,晕倒在跑道上。
醒来的时候林炎在我身边,一脸担忧。
我有些莫名,体育考试的时候,考场是不允许旁观的。
林炎是怎么进来的?
仔细环顾了四周,我才发现这是在医院里。
不会吧,只是一顿没吃就得送医院,太可怕了。
“医生说你心事太重。”林炎说,手上快速地削着苹果,一圈一圈连成一整条。
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他还有这样的技艺。
“好厉害。”我竖起拇指。
“别想打岔。”林炎把苹果塞到我的手里:“你小小年纪都想什么呢?”
“我还不能有点心事啊!”我说,“毕竟是花季少女嘛,就是这么琼瑶。”
“对了,我怎么在医院?你送我来的?”我问。
苹果挺甜的,林炎挑水果还挺有眼光。
林炎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有些吞吞吐吐:“…妈也在医院里。”
我咀嚼的动作顿住,“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自从经过萧源的事,我对这种类似于宣告遗嘱的神情有些过敏,感觉会成为毕生的心理阴影。
“…就是,”林炎难过的低着头,“血管断了,医生正在看呢!”
“什么血管?在哪间病房呢?”我掀开被子去找鞋子下床。
林炎抱住我:“欢欢你别着急别着急…”
他一迭声地说着,抱着我,紧紧的,像是给自己打气:“医院下了病危…说是…总之爸说让咱俩都在旁边候着…”
真是毫不留情的一刀,这就像我林家既定的生活方式,曲折起伏,有高必有低,非得把生活安排成擦着刀尖的样子···
我感觉后背上林炎的手都在抖,什么血管断了,需要下病危通知,这都什么医生啊!
等着?等着tmd做什么?难道等着就会好吗?血管会自动修复吗?
我有些无理取闹,不负责任的想发火。
轻轻推开林炎,虽然我贪恋他怀里的温度,可这并不是时候。
老妈的血管确实断了。
在肚子里,鲜血通过肚脐像喷泉一样涌出。
我只能庆幸,还好今天老爸突然回来一趟家,还好老妈的意识还清醒。
老妈哭得很惨,她特别疼,疼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我们在旁边十分无助。
我不太懂这个,也没办法像今天这样遇到不懂的东西立马问度娘,至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能够稍微理解下老妈的痛苦,好像清楚明白这些医学原理就可以减缓一点我们所有人的恐慌和无力。
本地的县城医院只是暂时止住了血,照例做不了手术。
林炎的手抖得像一个筛糠。
老爸也仿佛被生活措手不及的重击打弯了腰。
医生推荐去隔壁的一个市,那里有先进的激光疗法,可以很快的修复好血管,越快出发,能让老妈少受一点折磨。
我们一家人包了车连夜赶去。
病急乱投医。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可是,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希望。
我们都心知肚明。
余下的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车子飞快的行驶在路上,司机时不时的就会往后看一下,那个眼神,好像老妈随时会死在他车上,引发一场瘟疫或者灾难一样。
让人特别不舒服。
林炎被刺得神经反射,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掐死对方。
我紧紧捏住他的手,禁锢着。
此时,他的眼神凶恶绝望的就像即将要失去庇佑和依恋的小狼。
我反而很冷静,还有点心疼。
为老妈,为林炎,不知道谁的分量更多一点。
真是冷血的人,我对自己说。
不过也对,因为体寒,我连整个身体的血都是凉的,每一次月经的时候,都是结成血块,暖化了,才正常。
老爸沉默地窝在角落里,面色肃穆,虔诚的像是在祈祷。
我有些心酸。
虽然老妈有些迷信,但是老爸作为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热爱科学的无神论者,对所有迷信都是嗤之以鼻的。
可是当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仍会忍不住在心里侥幸祈愿,要是真的有诸天神佛八方神明就好了,我是你最卑微的信徒,祈求你施以援手。
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市里的医院效率很高。
老妈被救了回来。
我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老爸沉默的靠在手术室外的墙壁上,简直要站成一座雕像,林炎抱着头坐在休息座椅上,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跑了两趟,买吃的和买水。
医院的大厅里。
无数的人来来去去。
焦急,匆忙,不安,浮躁,愤怒,无助,痛哭,侥幸,绝望…
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读书的时候有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幸福都是一样的,而不幸却是千姿百态的。
我看着老爸,蜷缩着身子,轻轻摩挲着病床上老妈的手。
大概,这就是圆满。
满足的让人热泪盈眶。
那一年,整个家里,每个人都跟奔荒一样。
老妈在家里休息。
老爸拼命的挣钱。
林炎开始发奋读书。
我的日子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读书,发呆,还有,读书,发呆。
唯一的喜事大概是我虽然体育发挥失常,但在班主任的通融下,我依旧以远远高出一高分数线的优势,光荣的进入了林炎曾经梦寐以求的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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