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风言风语,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乡下这种地方,又要挣钱还债,又要种地做些小生意养家,太容易受到欺负了。
老妈生得漂亮,性格泼辣,更是惹了不少非议。
可是她从不从不怨天尤人,婆婆不喜欢她。两个人吵着有时候都会打起来。
她不管。
老妈说:“分家的时候你把你大儿子和三儿子娶媳妇的账单都放在我们头上,可是我跟老四结婚的时候,你们连个屁都不放,还把我丈夫脑袋打出了血。我就想问问你,老大和老三是你的儿子,老四就不是吗?人家都说小儿子是心头宝,你倒是说说,你都怎么想的。”
老太太不说话,只是梗着脖子。
那个年代,兄弟姐妹都很多,孩子也不稀罕。
老太太一生改嫁了四次,曾经亲手溺死了自己的孩子,只为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改嫁。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
但并不空穴来风。
老妈之所以会不远万里地奔赴新疆,不过是因为在新疆那边的四奶奶发了消息。
那里有几个维族姑娘特别喜欢老爸,在厂里工作的时候,经常给他带饭送东西。
维族姑娘轮廓很深,年轻的时候都很漂亮,四奶奶说:“虽说我们都相信老四的为人,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不是非要监视或者怎样?可是爱芬啊,万一呢?你们有两个孩子,这以后可怎么办?”
老妈熬不住心里的忐忑和对丈夫的思念,只好将我和林炎托付给大舅家。
她流着泪,看我们睡着。
然后顶着满头满脸的还没擦干的血,离开了我们所在的村子。
那些血和伤口,是老太太指示她三儿子用刀砍的。
可是家里穷,老妈觉得只要人没有倒下,这些伤口总会长好的,匆匆包扎了一下,她就坐上了去新疆的火车。
大字不识一个的漂亮女人,带着心里的惊惶不安,和小聪明般的算计,离开了这个小城。
两天三夜的火车,去见了她的丈夫。
留下了我和林炎。
人的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现在弥留期间,特别喜欢回忆,以前发生的许多事,点点滴滴,在多年往复的记忆里,已经定格成我脑海中一帧一帧的画面。
可是当我说出这些事的时候,林炎的表情却很茫然。
在他的角度里这些故事要不就是情节不符,要不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笑笑。
无论是否曾在时光里涌现过,这都是我这一瞬间对林炎,对我的一生,最完整的回顾了。
老妈走后的第二天是我和林炎的生日。
那时候我已经六岁了。
因为年龄不够,所以学前班我上了两年。
第二年依旧以双百的成绩,升入了当地的小学。
林炎七岁。
大舅给我们煮了两碗面条,上面卧了两颗蛋。
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一辈子没有娶妻,他说看着我们,黝黑的脸上是讨好的笑。
“大舅不会做什么,生日就吃碗面吧。”他搓着手说。
林炎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当遍寻不到老妈的身影,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昨天夜里,老妈摸着我和林炎的脸,年纪轻轻的却因为辛苦劳作变得粗糙的手,在我的脸上摩挲,流连。
她哭泣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小心翼翼的啜泣声,还有和大舅之间的对话:
“哥,都拜托你了,我去看看,我去看看我就回来。”老妈哭泣着。
大舅安慰她:“你去吧!我不会虐待你的孩子。”
这个憨厚的男人,一生都没有学会委婉,总是用最直接的话说出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期待让对方放心。
林炎吃了四颗蛋,因为我把我碗里的给了他。
他从小就喜欢吃鸡蛋。
我想安慰林炎,当我看到他白皙的脸上委屈神情的时候。
那年冬天。
我开始咳嗽,拼命的咳,医生说,这是遗传的,没有办法治。
大舅不信,开始找人问了好多土方法。
炸生姜片,炸鸡蛋,香油拌糖。
什么都要试试。
可是还是不行。
没想到来年开春三四月的时候,我又突然奇迹性的好了。再也不用每天上课的时候抽斗里都放着咳嗽糖浆,就怕忍不住在课堂上咳嗽,打扰了老师讲课,和同学们异样的目光。
仿佛我是流感病毒一样,拼命的躲开。
林炎开始学着心疼我。
每天放学的时候,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溜溜球,玩斗鸡。
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护着我,用软弱的声音叫我妹妹,或者叫我小名:
“小欢。”
老爸给我们起名,林炎和林欢,就是想让我们嬉笑欢颜,一辈子做两个开开心心的孩子。
他的愿望成功了一半。
林炎打小就很天真。
父母不在身边的事,只要没有旁边小伙伴们的嘲笑,他一般都不会刻意想起,只会傻傻的笑。
像个孩子,尽管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可是我可能从小就心事繁重,再加上病痛折磨,话也开始变少,渐渐寡言起来。
只有在林炎面前才会像有毛病一样,得吧得吧个不停。
我总担心,因为我的不可爱,不好玩儿,林炎会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的讨喜,但或许,活泼一点总是没错的。
我们渐渐长大,可能男孩子发育比较迟缓,林炎的身高不过刚刚与我齐平。
可是模样长开之后,林炎的外貌优势就出来了,他遗传了老爸老妈所有的优点,象牙色的皮肤,卷翘的长睫毛,还有嫣红的唇和挺秀的鼻梁。
很像那种,画出来的瓷娃娃。
我想我会喜欢林炎,跟他的外貌,也有一定关系。
他实在是太惹人心疼。
不只是因为是个男孩儿,更多的得更多的是林炎身上余生俱来带来的那种,让人不得不小心对待的呵护,疼宠,的感觉。
好像无论怎样把他捧在手心都不过分。
老妈走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消息。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话,老妈大字不识一个。
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老爸?
有没有好好的跟老爸在一起?
这些我和林炎,都无从所知。
大舅也从未说起过。
第二年十月份。
我据说是遗传的咳嗽,又开始侵袭我的身体。
我每天咳的跟破箱风一样。
严重的时候我感觉我快要断气,呼吸不上来,脸憋得通红。
好不容易咳出来,眼泪跟鼻涕横飞。
动不动就开始低烧。
大舅很着急,去看了几次医生,医生也束手无策。
可是也不能老看医生,因为穷。
没钱,几乎是这个家里最大的障碍了。
大舅又开始在我身上实践那些偏方。
他白天里面为人家修自行车,或者帮点别的什么忙,赚些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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