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你他妈的刚才那么紧张干嘛!”
南西池喘着气甩开江川的手,目光复杂地闪烁着,不跟江川对视。江川就这么靠着墙跟他对峙,忽然说道:“那次……程净他爸自杀的那天,我们俩在车站就知道了。当时你问我为什么没跟程净走,我就是因为这个没跟他走。”
南西池的目光这才和他对视。
那目光凉凉的,仿佛长久地藏在黑暗里,知道即便悲伤也无人问津,所以格外的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不想关心别人,也不需要被别人关心。
“我谢谢你了。”南西池又是从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转身要离开卧室,“羊肉拿回来了。”
江川一把拉住他:“不行,池子我们把话说清楚,你要在意,我以后不带程净来你这儿,不用你憋着。”
南西池回头,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江川也是这样说的:“你要不想看见我就说出来,不用你憋着。”
因为是小孩,南西池去认领尸体的时候没看脸,只是认出了南向军的那件外套。火化事宜也是警方一手操办的,最后再通知南西池过去拿骨灰,顺便把销户的一系列手续办了,江川一直陪着。按照规矩,南西池这样没爹没妈的孩子,连十四岁都没到,应该去福利院。
但南西池不想去,没心没肺地说:“有爹没爹我都一个样,干嘛要去找人管着我。”
江川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就是啊,你爹比我爹好多了吧,你爹做饭多好吃啊。我也想我没爹呢,那个狗。日的。”
两个人跟在镇上的干部后头把南向军的葬礼办了。在墓园谈墓地的时候,江川撒了泡尿回来,听到干部在跟人商量怎么从南西池的手里骗些钱。江川闷头闷脑地冲过去,攀着干部的后背直接骑到脖子上,一边揍一边骂:“操。你大爷的,敢算计我兄弟!”
江川被甩到了地上,摔得头昏眼花,然后就被得到通知赶过来的靳敏带回了家。那干部想用一块坏地当成好地,让南西池花大笔钱买下来当南向军的墓地。被江川这么一闹,事情就算曝光了。干部面上挂不住,直接不管了。南西池自个儿在墓园里呆了半天,最后随便挑了个,付了定金就回家了。
南西池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南向军是私厨,经常在外面十天半月不回家,更别提管教儿子这种活儿了。南西池平时不会做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反正南向军啥也不管,但是给的零花钱特别多,南西池花得特别大手大脚。现在南向军死了,但是钱还有很多,南西池觉得自己饿不死,也就没什么需要难过的。
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情窦早开了,意识到自己跟南向军一个德性,起先并没有觉得是个问题。直到他喜欢上班里一个男生,被那个男生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骂恶心。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挺恶心的,越发频繁地逃课,整天在Z城的各个旮旯里闲逛着。
那年冬天,他第一次跑进gay吧喝酒。谎报了年龄,又长得天生妖邪的狐狸眼,细皮嫩肉的雏儿,抢手货。被人灌醉了在卫生间里脱光了裤子,生殖器被人握住的时候,他忽然酒醒了,挣扎着跑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兜里的钱和钥匙都没了,南西池一个人缩在路边长木椅上,第一次想念起了南向军。
他在下着雪的冬夜里哭着一遍又一遍喊爸爸,哭得撕心裂肺喘不过气,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人挪进了自助银行里头,暖气熏得他脑袋发晕。
他就这么捡回了一条命。
江川被靳敏管了一阵子,寒假考了全科满分,终于可以自己出来玩。他去找南西池,却遇不到人,好不容易堵着了,南西池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江川炸毛了:“你他妈什么毛病!你要不想看见我就说出来,不用你憋着。”
“川子,我是个变态。”
“啊?”
“我喜欢男的。”
南西池看着江川,心脏鼓鼓跳着又在一抽一抽地疼。江川却是反应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又炸毛了:“哪个狗。日的骂你变态的,我日死他!”
他像个小流氓似的勾住南西池的肩膀,说道:“我跟你讲我也喜欢男的,谁要骂你是变态,那也是骂我,我非得揍一顿!”
那年江川才十一岁,还什么都不懂。南西池冲着他的裤裆踹了一下,觉得好笑:“你他妈知道什么啊,喜欢喜欢的,又不是炸鸡腿儿。”
南西池觉得江川就是说着安慰他的,直到后来江川真的跟他一起谈论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探讨着怎么辨别gay吧之外的男生是不是同类。南西池渐渐不觉得害怕了,又认识了一些gay,社交圈慢慢扩大。他也带江川去过几次gay吧,介绍江川喜欢的类型。但江川都没什么兴趣,最多嘴上调侃几句,不动真格。
那时南西池觉得江川不是gay,最多是从小接触了南向军奚云这样的人,所以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gay这件事。直到江川遇见了程净,因为跟程净吵架而烦躁地大半夜来找他解闷儿。
南西池捂了捂脸,甩掉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爱无能的人,无论谈过几个,遇到心动的也没法认真去珍惜,只能用没心没肺伪装自己。
可是江川不一样。
江川的没心没肺是天生的,一见钟情也是认真的。他知道南向军的死跟程宇民有关,可是他没办法因为这个去干涉江川和程净。江国栋不是个东西,南向军又是了?
可偏偏他又知道,江川其实一直在瞒着自己。他不敢去找江川摊开来说,可是心里面又觉得特别不是滋味。没人是个东西,可是在他人生最迷茫的时候,是特别希望南向军还在的。
南向军不在了,现在江川也有更亲密的人了。南西池使劲儿把眼泪憋回去,这才红着眼睛看江川,说道:“川子,你要我说什么呢。该死的都死了,程净现在又这样儿,有什么好计较的。”
“池子,”江川看着他,“当时程净要给你赔偿,我拦住了。我知道程净想处理的话,肯定会去满足你的一切条件,可是我没让他那么做。我一直觉得特别可笑,我们好像被命运玩弄了,我爸害死了程净他爸,你爸跟奚云又是程净他爸害的,我们三个他妈的就应该是仇人!
“可我真的不想这个样子。我骗了我妈那么多事,我都没骗过你。我也不想……让程净觉得他欠你的。”
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挂件,“这是程净买的,让我给你。池子,这算我们俩的事儿成不,别恨程净。他这个人,心里有点事就要虐待自己,我不想他再那样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江川觉得心里特别堵。他知道自己选择站在了程净这一边,还特别不要脸的希望南西池不要记恨程净。是的,谁都不是个东西,谁他妈是个东西啊。
命运这玩意儿就不是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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