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1234,G市塔台,复飞,跑道上有飞机。”
“海航5678,G市塔台,落地跑道更正为16,重复,落地跑道更正为16。”
“新锐3476,损坏的飞机已被拖走,机场正在清理跑道,做好可能复飞的准备。”
这个傍晚,由于春天航空有架损坏的飞机占用了一条跑道,导致机场只有一条跑道可以降落,有不少航班延误,整个时段,南庭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从席位上下来时,她难得地有了疲惫之意。本想回休息室休息一会,结果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热闹地聊着天。
一位师兄乐呵呵地说:“盛总好像才落地吧,这就过来看如花了?”
那位盛总轻描淡写地说:“答应陪她一起吃晚饭,也给大家带了些吃的。”
另一位年长的师兄又说:“盛总别介意,我们叫习惯了,都是好意。”是在解释她如花的绰号。
盛远时大度地表示:“我知道,谢谢各位平时对她的关照。”
师兄回道:“盛总这么说就太外了,如花就像我们自己的妹妹,只要是能关照的地方,兄弟们都不遗余力。”
又一位平日里就爱开玩笑的师兄说:“盛总那次在模拟机训练时,关照过如花后,回去没和遥控器,键盘什么的亲密接触一下吗?”
话至此,大家都笑了。
盛远时的声里也有了笑意,他说:“没办法,她让我别客气。”略显无奈的语气中透出宠爱,像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和南庭在一起了,而外人看来的他的刻意为难,实则是南庭让他公事公办。
这人,什么事经他嘴一说,味道就变了。南庭站在休息室门口,有点不想进去,像是怕面对师兄们的调侃,正准备给他发条微信,同样从席位上下来的大林就过来了,问她:“站那发什么呆呢?”
大林声音不小,半开着门的休息里听得清清楚楚,盛远时闻声转过身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高腿长,目光热烈,俊朗的面孔上带着隐约的笑意。像是小说里的男主角,光华满身,如星辰璀璨。
南庭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仿佛回到相聚分离最为频繁的那一段时光,每次接机时的心情,期待,欣喜。盛远时见她过来了,从桌上拿起一个袋子,对众人说:“先走一步。”
众管制们正对一桌子美食流口水,见状都说:“谢谢盛总。”然后又对南庭说:“如花快去吃晚饭,晚回来一会没关系的,有我们。”
大林也对南庭说:“下一个时段,我替你。”
盛远时点头致谢,但还是替南庭说:“会准时让她到岗的。”
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当然是走不了多远的,盛远时就是想看看她,然后打算一起在车上解决了晚饭。当然,晚饭只是借口,他们并没有事先约好,依南庭现在的生活态度,必然是自己准备了晚饭的,而盛远时带了那么多好吃的过来给她的师兄们,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在里面。
搞定大后方,总是没错的。
南庭却提议,“去瞭望台吧。”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盛远时无条件同意。
瞭望台距离塔台并不远,是向看机坪和跑道最好的位置,此刻正值黄昏,平视远方,就能看到美丽的夕阳,用无处不在的光芒勾勒出空港的轮廓,镌刻下生命中的相聚与别离。
南庭抱着盛远时带来的爱心便当,轻声地说:“见习的时候,我总爱在这看飞机起降,然后猜,你在哪一架上。”
那个时候满心奢望,没错,是奢望,奢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遇见他,即便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地相处,即便这辈子无缘相爱相守,至少可以像朋友一样打声招呼。却没有勇气主动制造机会,去重遇他。
此时已进入九月,夜风微凉,盛远时把从车上带出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并肩坐下来,抬眼望向远处,“我飞过不同的时段,晨曦,午后,深夜;看过不同的风景,彩虹,云海,冰川,火山;经历过不同的天气,雷雨,大雾,低云,浮尘,冰雹,风切变,还有霾……有那么几次,我以为那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透过驾驶舱的风挡玻璃看这个世界。”
飞机确实是安全的,但很多时候,旅客并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飞机曾在起飞或降落时遭遇过惊险一刻,那些压力统统都是飞行员在承担。任凭盛远时飞行术再精湛,也不可避免地经历过特情。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盛远时展手把南庭搂入怀里,“当飞机平安着陆,我才发现,对于空难,我没有丝毫畏惧,在处置特情的时候,我只是机长盛,唯一的责任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确保全机旅客和机组的安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杂念,什么父母亲人,什么朋友爱人,没时间去想。直到我走出驾驶舱,只是盛远时,我才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不幸罹难,还没看你最后一眼。”
那个时候,是最坚定的,要继续找她,要坚持下去,要有个结果。
晚霞映红了南庭的眼眸,她把头靠在盛远时肩膀上,嗓音微哑,“你天生就属于天空,你的双翼足以搏击风雨,这一点,我始终相信。”
他是她的七哥,她的七哥是最优秀的民航飞行员,他执飞的航班,是最安全的。在那些分别的,没有他消息的日子里,南庭每次仰望天空,都一遍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既是安慰,也是鼓励。
他的蛮蛮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玩的,任性小女孩了,她已经强大到可以守护自己。盛远时偏头亲吻南庭的额头,“以后还有你,为我护航守望。”
南庭抬头,夕阳遥远模糊,投在他脸上折出别样温柔的晕光,忍不住就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那份勇敢,千金不换。
盛远时等了一天,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笑着接过主动权。
塔台楼下,盛远时的目光落在她额头上,“白天见过他了?”
还以为他没发现她额头上的创可贴没有了,南庭如实说:“午饭和老桑一起吃的。”然后以玩笑的口吻说:“要是留疤了,你会觉得丑吗?”
“你说呢?”盛远时神色不动地注视他,让她少见桑桎的话都到了嘴边,硬是咽了回去,改口道:“别听他吓唬你,没事。真有事,也不嫌弃你。”
南庭一笑,说正事:“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你们长期受到高空缺氧、低气压、寒冷、噪声、振动与加速度等环境的影响,对生理功能有特殊的要求,而脱敏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去做了。”
他不做脱敏怎么办?让她把睡不着送人?
盛远时不希望她因为自己有所失去,“也是他告诉你的?”
他语气不太好,南庭听出来了,“是我问他的。”
“不用他操心。”盛远时给她拢了拢外套,“你也不用瞎想,一个脱敏而已,还不至于影响飞行。”见南庭还要说什么,他强调:“我心里有数。我答应你,不会以职业生涯冒险,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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