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好说,先拍片子看吧,好吧?”年轻女大夫说话像输入程序的电脑,简洁明了,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苏建军只好拿着单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看手里的单子,上面四个大字:拍片,十元。
在主治医师的那一栏里,潦草地写着一个字,苏艰军看了半天,好像是个徐字。
交了钱,苏建军去拍片,拍片的大夫也是个年轻人,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小伙子,他把戴着一次性医用手套的手和一个连着电线的金属片一同伸到苏建军的嘴里,在苏建军的口腔里摩挲,碰着苏建军的上颚,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这不还是过去那一套?这么些年就没弄出点稍微人性化的东西?苏建军瞄了一眼边上的机器,心想,还是当年的设备?新刷了一遍漆?
拍完片,苏建军不走,站在男大夫身后等着。
大夫在电脑上忙活着,从显示屏的反光里看见苏建军还没走,回过身来对他说:“好了。”
苏建军一阵茫然,“好了?片子呢?”
“哦,您直接去找大夫就可以了,片子我已经传过去了。”
传过去了?光传过去又不出片子,哪来的成本?跟我要十块钱,当病人都傻是吗?刚才拍片子的不适,让苏建军很想抬抬杠。一个拍片子的大夫,不用担心他报复。
“怎么?片子不给病人?我要是想到别的医院看,还得再拍一次,再受一遍罪,再交一次钱?”
“不是这样,您看这里,我们这里写着呢,您要是想取片子走,需要再交十块钱,我给您出片,我们医院这样做也是为了患者减少不必要的负担。”
小伙子不急不躁,把墙上贴的一张提示条指给苏建军看,看来为这个找茬的,苏建军不是第一个。
苏建军看提示条写得明白,暗暗佩服医院鸡贼,转念一想,又说:“那我交的这十块钱是干啥的?”
“这十块钱里有一次性的医用手套,探头的一次性套袋,还有其他的就是机器的损耗还有人工。”
小伙子和声细语,说得头头是道,苏建军只好装着刚明白似的:“哦,是这样。”一边说一边从拍片室出来。他虽然现在不上班,可是手里有一部分积蓄,再加上平时炒炒股票挣点零花,不会舍不得这十块钱,就是老了,吃了一辈子亏,心眼多了,有些坑人的把戏一眼就能看出来,看出来不说又觉得埋没了自己的才能,说出来对错不管,起码能说说话,苏建军一个人住,有时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还有一点,苏建军心里明白,可是不愿意承认,那就是自己在家里可以,只要一出门见人,不是看这个不顺眼,就是看那个烦,怕是更年期提前开始了吧?
重新坐回诊室的治疗椅,年轻的女大夫用鼠标点击着电脑里苏建军的牙片,对着电脑屏幕和苏建军说:“您这是牙根尖发炎,您看这块阴影,看到了吗?发黑。”女大夫说着,用鼠标划出一个虚线的范围。
坐在椅子里的苏建军往前探身去看,牙片上除了上下两排牙是白的,其余的地方都是灰黑色,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儿。”女大夫再次用鼠标划出范围,苏建军使劲看,好像的确比其他的地方要深一些。
“哦,看出来了。”苏建军附和着。
女大夫转过身来看着苏建军,好像是要和他商量:“您这个脓包不是上火,是牙根尖发炎在牙龈上开的窗口,咱们需要打开治疗,把里面的脓放出来。”
“吃消炎药消不了吗?”苏建军有看牙的经验,知道这个所谓的打开,就是用牙钻钻牙,把神经取出来。那滋味能把人疼死!
“配合着吃消炎药,消炎药只治疗您牙龈的炎症,到不了牙根处,还是得打开。”女大夫不疼不痒地说。
苏建军看了一眼挂在治疗床上方的一排牙钻,“还用这个?”
“对啊。”
“这么多年了,没研究出点别的东西?二十年前,我看牙就用这个,怎么还用这个?”对钻牙的记忆让苏建军对这些金属钻头很排斥。
“一些基础的东西再下去二十年也很难改,来,躺下,人都有了多少年了,不还是用嘴吃饭用脚走路?”
☆、第二章 体检
女医生一边说一边起身做着准备,拿着一个金属钩和一个像一角钱硬币那么大的一个长柄小镜子俯下身,苏建军张开了嘴巴。
“您的牙补了好多年了吧?”女医生一边在苏建军的嘴里检查着一边问,苏艰军没法说话,只能在嗓子眼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材料都裂了,你看这颗,里面都黑了,还有这颗,哦,这是做了光固化的,当初肯定里面没给您处理好,这个接面又有洞了,这样有感觉吧?”女大夫用手里的东西轻轻敲了几下,苏建军立刻感到一阵麻麻的痛感。
“你这缺了……一,二,……三,缺了三颗牙,拔了好些年了?怎么没配上假牙啊?你看这两边的牙都斜了,再不抓紧,满口的牙齿都会受影响……”
苏建军在灯光底下大张着嘴,听着女大夫的话,心一点点沉下去。
“还有您后面的这颗磨牙,已经烂了,这个洞不小,您平时没感觉吗?这么大的洞,估计治疗好了也要包金属套,要不很容易裂,裂了可就只能拔了。”
“好了,您先漱漱口。”女大夫终于告一段落,放下器械,抬手碰了个什么开关,治疗床的一个出水管哗啦哗啦淌出水来,流到下面接的纸杯里。
苏建军拿起水杯呼噜呼噜漱漱口,吐到治疗床的水槽里。
女大夫摘下口罩,坐在椅子上问苏建军:“苏老师,您缺牙之后怎么没镶假牙啊?”
女大夫检查了苏建军的牙齿之后,态度明显好了,说话不再程式化了,哼,找着金矿了?苏建军在心里想,这个女大夫戴着口罩,眼睛黑白分明,还以为是个美女,谁知摘下口罩却长着两片又厚又蠢的嘴唇,甚是不好看。
“镶了,不得劲,就扔了。”
“是啊,镶牙是不得劲,现在能种植了,种上就跟自己的牙一样。”
“说是一样,能一样吗?”
“真的一样,假牙是靠两边的牙齿固定,不牢靠还损伤牙齿,种植牙是把种植体埋在牙龈里,不会有异物感。”
“多少钱种一颗?”
“一般的六千三一颗,好一点的八千三。”
苏建军心里一阵冷笑,脸上却依然诚恳:“这么贵!一颗牙顶上我半年的工资了。”
“不会吧?您是干什么工作的?”
“下岗工人,每个月吃低保。”
“您可不像。”
女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建军,露出了自打苏建军进门以后看到的第一缕笑容,苏建军心里说,笑也不在你这种,就是不让你挣这个钱!
“大夫,真的是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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