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顺顺的脸阴沉下来,她一扭脸转向窗外,外面的日光淡了,暮色将至。
“就这么个事,明天咱去办一下,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苏建军说。
“我不要!”苏顺顺依然看着窗外。
“为啥不要?我的东西早晚都是你的,这是法律规定。”
“那你捐了吧!反正我不要。”
“捐了?我自己有孩子继承,我凭啥捐了?”
“你有孩子?万一我要是死了呢?”
“呸!胡说八道啥?这青天白日的!”
“我胡说八道?您不是?好好的,说什么继承不继承?您当我们都和您一样,每天那么无聊吗?想这些无中生有的事!”
苏顺顺回过头来直视着苏建军,满脸怒气。
“你要忙,咱们改天也行,怎么还急了?”
“……改天我也没时间。”
顺顺端起饮料,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常舒一口气,气氛变了,眼看着好好的一顿饭要让自己毁了,苏建军心一横,决定把实情说出来,自己已经伤过女儿一次,不能再给她留下坏印象了。
“顺顺,是这样,我……前一阵,上医院查了个体。”苏建军看见顺顺的脸上的怒气瞬间僵在脸上,她手里端着杯子看着苏建军,表情复杂。这孩子随郑南,心善。
“我脑子里长了个东西……手术可能有危险。”
苏顺顺的脸白了,她放下杯子,慌乱地低头拿起刀叉继续切着盘子里的牛肉,用力过大,刀具和瓷盘碰撞,发出尖锐的声音。
苏建军解释说:“大夫说,这种手术他做得多,手上有准头,一般没事。”
盘子里的肉已经切得够碎,散开的肉类纤维长短不一散乱在盘子里,苏顺顺的眼泪终于在眼眶里再也装不下,像一串断线的珍珠,噗落落地滚了出来。
“没事。”苏建军看女儿这样,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干嘛不等吃完饭再说,害闺女吃饭也没吃好,真是嘴欠!“医生都往厉害处说,怕担责任,赖着他。”
“你们这是都怎么了?”苏顺顺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妈前天刚从医院出来,你又这个样,你们怎么了!”
苏顺顺转身往外走,又想起什么来,伸手从兜里掏出信封拍在桌上,“您自己留着吧!”
座位上的苏建军目瞪口呆:郑南?郑南怎么了?
☆、第六章 这一辈子
早上有人按门铃,苏建军拿下话筒问,是顺顺的声音,苏建军赶忙开门。
苏顺顺的眼睛有些浮肿,但是脾气好了,轻声轻气的,好像苏建军是个垂死的病人,怕吓着他。
“爸,我给我妈做好饭了,今天我和您去住院吧。我妈说,手术不能耽误,尽早做。”
苏建军心里一热,问:“你妈是什么病?昨天晚上想去看看,怕不方便。”
“子宫肌瘤。”
“厉害吗?”
“割了就好了,像我妈这种年纪的中年妇女很多长的。”
“哦。钱够吗?”
“够,我妈有医保。”
“那就好。你回来不是做调查的吧?专门回来伺候你妈?”
“嗯。”
“那不耽误功课了?”
“没事。”
“你妈做手术,怎么早没和我说?”
“……”
顺顺没说话,苏建军知趣地不再问了,过去自己出轨离婚,郑南已经恨死自己了,当年又紧跟着结婚,更是雪上加霜,两人早已恩断义绝,不再来往了。
“您看还有什么收拾的,我和您去医院。”顺顺看苏建军不说话,问他。
“不着急,医院也不一定有床位。”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有没有呢?”
“顺顺,”苏建军尽量的放缓语气,怕再刺激着女儿,“不把身后事处理好了,我上不了手术台。”
“爸—”苏顺顺看来是有备而来,脸上并没有显出不悦,“您不就是担心万一您不在了,您的财产到不了我手里吗?”
苏建军很欣慰女儿理解自己,点头笑道:“爸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爸,您把昨天那个信封给我,我替您收着,就算像您说的有万一,这钱也跑不了,房子好办,到时候直接落到我名下,说不定连过户费也省了。”
“真的?不是还得交遗产税啥的?”苏建军买了两回房子都是新房,真不知道这些事情怎么办。
“应该是真的,再说了,房子是一整个的,谁也不能从这上面切一块去,我是您唯一的孩子,谁也抢不了去。”
苏建军想想顺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顺顺又说:“您的病要是再拖,瘤体要是再长,手术难度会更大,再说了,我妈这次长病我回来,已经请假了,您就一起吧,要不还要再回来。”
“你妈好了你就回去吧,不用管我,我早想好了,到时候找个护工就行。”
“找护工干什么。爸,您快收拾吧,我和您去医院。”
……
苏建军记得从离婚以来,这是女儿对他说话最多的一次,还是看在他快死的份上。不管怎么说,女儿嗔怪的语气苏建军还是很受用,恍惚又恢复了往日的亲近。
没想到的是,住进了医院,开刀却要排队。原先的时候买肉排队,现在从身上往下割肉却要排队了,每天验尿验血,B超CT的,比在家里忙多了。顺顺每天家里医院两头跑,苏建军不忍心,从医院的食堂里定了饭,不让顺顺来了,顺顺不放心,苏建军小声说:“还早呢,化验完了,还得开会研究,就那帮笨蛋,还不知道研究几天呢,到时候做手术,我给你打电话,你先回去养精蓄锐。”
苏建军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害怕,只不过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来,好赖不济是个男的,让人笑话。
顺顺不来了,苏建军安下心来,每天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绿意盎然的树叶,心里感慨人生,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发现春天其实挺美的。一直以来,苏建军对春天没什么好印象,他的父母都在春暖花开的这个时节去世,所以,苏建军觉得所谓的万物复苏,也包括隐藏在身体深处的病菌,那些病菌在身体的角落里藏匿,隐忍,春天的到来,好像给它们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来势会比其他的季节凶猛,所以,苏建军这一次,有最坏的打算。
这一辈子过的!快五十岁的苏建军懊悔得有些不愿意回头去想。
小时候不记得了,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大就是追郑南,那是他第一次追女生,也是自己第一次给自己拿主意,好像人生是从那里才有独立的记忆。
他还记得郑南那时候的样子,苗条瘦弱,文静清秀,是让男生一见就想去保护的那种,自己那时候就想一定要好好对她,对她好一辈子,可是这一辈子下来,就数他伤她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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