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坐在客厅里的李慕良气定神闲地喝着秦叔递过来的茶,也不说话,皆因他太了解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了,就等着这位被“请”回来的大小姐清醒后自个儿发飙。
果不其然,秦初揉揉脑袋,再揉揉太阳穴,感觉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看到一旁姿势端雅,悠闲喝茶的李慕良,鼓着腮帮子,走过去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盯着他。
李慕良也不觉得有多大心理障碍,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都叫了你有空回来看看老爷子。不知道老人家上了年纪稍有些忤逆他意思就火大么?”
秦初重重地对着他哼了一下鼻音,表示强烈的不屑。
李慕良放下说中的雪白骨瓷茶杯,双腿叠交,一动一作间真是说不出的端雅随和,大气好看。
李慕良表现得越从容淡定,秦初就越是没法淡定,甚至有些火大他永远对自己都是这般不温不火的模样。于是,她插着腰,一脚踏在李慕良跟前的玻璃矮茶几一角,低着身子,毫不示弱地注视着他,缓缓地吐出要说的话:“与,你,无,关!”
闻言,李慕良耸耸肩,摊开手掌,淡漠的眉目间,清恬生花:“ok!随你意!”
忽然间,秦初觉得有些委屈,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装着一个他,可是他却总是对于自己的喜喜怒怒毫不在乎,永远都是这么副淡漠细冷如雪的样子;永远把她看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思绪间,但见秦初端着有些发红的眼睛慢慢地靠近眼前这个男子,低蔼着好看的容颜,淡化了温和的双目,好似宣落飞扬的雪,还原了清冷的本真。直至两人的直线距离到达了鼻尖相触的长度,秦初才气恼却又平静地开口:“李慕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啊。难怪都没人愿意呆在你身边。”
李慕良看着小女孩明显受伤的表情微微地愣了愣,不可置信,平时大大咧咧,吵吵嚷嚷的小女生会有一天以这样的神情看着自己,仿若洗去了平日里应该显露的那份艳丽,潋滟着淡淡弯弯的眉目,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心神恍惚。然而,再怎么恍惚,也是稍纵即逝,不留一丝痕迹,而后,李慕良忽然笑了一下,双眸微荡着古井微波的悠远。
秦初侧首,尖锐着容颜,低头,狠狠地对着那紧抿的薄唇咬下去,一瞬间的事,血腥味绽放于唇齿之间,诡异而惊艳。而后,松口,快步跑上木质的朱色楼梯。
半晌,李慕良坐在沙发上,清蔼的的目光,唇间潋了残留的艳红,绛若秋樱。温良的指尖,骨肉匀称的指骨微微地点上依旧紧抿的薄唇。回忆宛若手中握不住的流沙,不断撒落,满地皆是,难以拾取。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个女子,她似乎永远都是温婉着淡弯的眉,睁着大大的眼睛,仿若不可置信,浓黑的眸子倒映着一袭衣服都沾染上如妖鲜血的自己,彼时的她,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腮颊,眉间,皆染上血痕,而那一向苍白的唇却沾上点点猩红而微肿。就这么微歪着头,低垂着长发,幽幽地飘出一句话,纵是战栗异常却又要竭力强装轻快的语气:“慕良……你是……把我当成涂锦姐了么?”而那时的自己,强迫吻过女子的他,处在刺眼的灯光折射下,像个无法见光的怪物,无所遁形,幽转着目光,唇间还藏着鲜血的温度,敞开的衣领就这么冰凉细冷了锁骨,放了她的双手透着微凉,扬了扬指,险些触碰到她的衣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时光流转,现今的李慕良,满是疲惫地仰头靠在沙发处,置于唇间的一手落下,一手缓缓地遮住空荡单薄的目光,狭长双目就这么藏匿在指与指的间隙之下,一点一点,把安静延续得张扬。一切所谓的经历不过是衡量孤弱的岁月中的那一瞬时光。倘若心底对美好的渴望断了个彻底,就无所谓的是或不是;又或者错或对。
到底是把谁当成了谁?当初的涂锦,如今的秦初。浑浑噩噩,连自己也快弄不清楚,一点一点地任由自己浸在过去。
你说我闹!你自己又何曾不是在闹。你看,我躲在商务舱里,与你乘的是同一班机,想必我逃学的事你早就知道了,真心要找我,要我回日本,你会找不到?还需等到下飞机后再抓人。
李慕良闭上双目,细碎黑发遮了额。秦初说得对,他若真心要找她,便不会找不到。不需要等到她跟着自己来到了同一处目的地。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总能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寻到其中一个人的细细碎碎的影子,毫无道理可言。毫无道理可理解自己到底在揣思着什么,是在期待另一个人把自己拯救出来;还是想着让另一个人更加用力地把自己淹没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一曲调(2)
天青如玉,越晨光把卧室的窗推开,有凉风轻拂脸上。她看着在阳光下沾着水珠的翠绿树叶闪烁点点耀光,远处看去,恍若最璀璨的繁星。走下楼梯,便看到宁夫人坐在客厅处拿了了一支刚刚折下来的,开得正盛的天堂鸟,用剪刀仔细地修理末梢。而刚巧那天来做客的尹箬便坐在一旁与宁夫人聊天。宁夫人说话间抬头便看到下来的越晨光,笑得温软,捏着温婉女子特有的婉约风情说道:“阿晨?快过来。”闻言,越晨光只得走过去,坐在一旁。坐在越晨光对面的尹箬姿势庄雅,脊背挺直,大概是天气冷的缘故,白皙修长的颈脖围着一条好看的丝巾,衬着雪白的小洋装,显露出别样秀致。尹箬首先向越晨光微笑点头打着招呼,举止礼仪,一分一寸,把握得恰到好处。这给越晨光无法躲避却又败得体无完肤的感觉。越晨光淡弯着眉目,温和着容颜,尽量浅笑得落落大方。无关别的,自己既已成了宁唯的妻子便要表现出不一样的气度,切莫像个小女人,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外显,想着,自己虽然比不得尹箬,但也不能让大家都觉得宁唯娶了她,遗憾了。宁夫人熟稔地把修剪好的天堂鸟插在花瓶上,坐在一旁的晨光见状在桌上挑了一支开得最灿烂的递在宁夫人面前。宁夫人是爱花之人,有宁宅后面起了个种满各个季节性的花卉可知。看得越晨光递来的天堂鸟,宁夫人微笑着,眼眸澄净,温和,不带一丝杂质,把剪刀递在越晨光面前,道:“你要不要试试?”越晨光对金属敏感,看到剪刀也下意识地离远些。于是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懂。”宁夫人笑了笑,她之前一直居住在国外,鲜少有回来的时候,与越晨光也就接触不多,自然也就不知道越晨光有金属过敏症这回事。宁夫人把剪刀放下,拿着旁边洁净的手帕擦擦手,温婉的目光转向尹箬:“箬箬,你来试试?”闻言,尹箬拿起剪刀,纤长的指扣着剪刀熟稔地穿梭于艳丽的天堂鸟之中,越晨光看在眼里不得不惊叹,换句话说,就没见过哪个人能把剪刀使得这么好看过的。插花这种艺术活儿不是人人都懂的,别的人不知道,反正越晨光是不懂的。但宁夫人偏偏又是个惜花之人,自然也就对插花这种艺术活儿有着浓厚的兴趣。而尹家与宁家是世交,宁夫人又常年在国外,但好歹尹箬也算是围在宁夫人身边长大的。加上尹箬年幼丧母,而宁夫人也算是中年丧女。一个无母,一个失女,倒也互相把这份缺失的亲情填补了上去。所以两人的感情说是亲如母女也不为过。于此,尹箬从小跟宁夫人感情甚好,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插花这种艺术活儿也算是懂得许多。两人聚在一起倒也不缺乏话题,而越晨光自觉她们所讲的,自己未曾接触半分也未曾熟悉半分,便也不出声,一直浅笑着坐在一旁,偶尔递递花给尹箬,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宁夫人察觉到越晨光的安静,自觉冷落了她,自己从心里把尹箬当成自己的女儿没错,她也承认自己曾经一度地认定尹箬就是自己媳妇儿的不二人选,但世事难料,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纵是自己心里有千万个替尹箬心疼与遗憾亦是不能挽回什么。何况眼前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儿媳的女子,她总是温雅端庄,无论什么时候都弯着淡淡的眉笑意迎人,终归是属于自己半个儿女的人,心里也不是没有感情,实在舍不得她被冷落一旁。于是想要找话题让越晨光也融进来,转过目光,语气温切地问越晨光:“阿晨你喜欢什么花?”越晨光微微一愣,没想到宁夫人会问自己,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于是温顺着眉眼随便乱说一通:“这个……可能每个季节都不同……嗯……春天喜欢百合,夏天喜欢葵花,秋天喜欢雏菊,冬天喜欢樱花?”听此,尹箬和宁夫人皆是忍不住笑了出口。宁夫人轻轻地摸了摸越晨光的头,目光带着长辈的宠溺:“哪有人这样的?一时喜欢一样儿?”越晨光没说话,心里微微讶异,宁夫人对自己的亲昵。但是这样的温暖又让她忍不住地开心。大抵,从小到大,自己的母亲都没有如宁夫人现在这般待过自己。对话继续延续,宁夫人径自说道:“爸爸喜欢玫瑰,铭夏喜欢紫罗兰,箬箬呢,喜欢薰衣草,还有洛栢……”不待宁夫人说下去,便听得与宁夫人相视一笑的尹箬接话:“哥哥喜欢紫藤萝。”越晨光在一旁听着,知道这铭夏是自己公公也就是宁唯的父亲的名字。可是,这洛栢……实在是毫无印象。但听得尹箬称其为哥哥,大抵是尹箬的哥哥?越晨光从心里觉得与自己没多大关系便也没多问。收拾思绪,便听得尹箬笑得宛若个天真的孩子,说道:“阿姨你倒把哥哥喜欢的花也记住了。”越晨光看着尹箬的笑颜,心里想着,如此理性的人,大概也就在自己认为最亲最亲的人表露这样的一面吧。宁夫人回答尹箬的话:“这说的什么话?虽说洛栢……”越晨光听着宁夫人欲言又止,抬眸便见她神色凝了凝,又继续说道:“说到底也算是尹家人。我也把他当做儿子看待,记住儿子的喜好,便是出自母亲的本能。”越晨光听罢,心中疑虑宁夫人为何说道这个洛栢的时候欲言又止。后来才偶尔得知,尹洛栢并不如尹箬般,一出生,便生在尹家。换句话说,也就是尹洛栢是尹家的私生子,母亲的身份背景也不算多有光彩,是个入过狱的诈欺犯。后来,本来尹家没打算认他,只不过十几年前尹家长子忽然得了顽疾,躺在病床上久睡不起,尹家迫于形势也就把尹洛栢接了回来,但又因为其身份尴尬,尹家人人前给足了面子,人后却指不定又要让这位不是正牌的私生子失足了里子。始终在这么光环萦绕的豪门之中,这样的身世背景始终不大光彩,所以那时宁夫人说话时也便顾忌了几分。宁夫人又问越晨光:“阿晨,那你可知道阿唯喜欢什么花?”宁夫人唇边噙着一丝温婉的笑,慈爱地看着越晨光等着她的回答。闻言,越晨光紧蹙秀致的眉,很诚实地摇头。这时一旁的尹箬对着越晨光微笑开口:“阿唯不喜欢花的。”越晨光微微愣了愣,而后又恢复到那般山水明净的笑颜。话一出,尹箬才觉得有些许的不妥,自己比别人的妻子更了解这个人,这是什么道理?无论是谁,大抵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宁夫人察觉到气氛的细微变化,心里自觉尹箬说出那番话无半点异样心思,但又因为不了解越晨光的个性再加上尹箬与宁唯之前的那些事在整个宁家乃至在外界都不是秘密。心里也顾忌越晨光会不会有所芥蒂。于是拉了心里略显不安的尹箬的手,嗓音婉约地对越晨光说道:“箬箬自小跟在阿唯长大,所以自然也比你多了解阿唯些,阿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日子久了,以后你慢慢就会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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