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和她还像之前一样,明明同路却不同行,遇见了也并不会劳驾打一个招呼,仿佛前一天晚上在小区的活动区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
那天,沈珺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郑重其事地跟老刘鞠了个躬,说了一句,“刘老师,之前的事情麻烦你了。”毕竟他也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了好几天。
老刘显然没料到沈珺会来这一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沈珺走后,陈玥又开起他的玩笑来,“刘老师啊,受宠若惊了吧,瞧瞧人家小姑娘多少懂事,你还老嫌人麻烦。”
“啊呀。”老刘愁眉感叹,“活了这小半辈子,眼前来来去去的这么多人,还是看不透啊。”
董菁菁是在一个月后回的学校,那会儿她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走路还有点不利索,一跛一跛的。
虽然同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沈珺直当没这个人,避免与她的一切眼神交流,倒不是怕,主要是烦,看见她就糟心。
但是那一天,又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
是周五放学时分,沈珺的书包理得差不多了,就差了一本数学作业本,找了一圈没找到,瞥过讲台的时候发现课代表粗心,讲台上赧然还放着一组作业本没发。于是她将整理好的书包放在课桌上,朝讲台的方向走去,拿了那一组作业本,顺着座位一个一个发下去,快要走到自己座位的时候,眼瞧着路过她座位的董菁菁状似无意地将她的书包带到了地上。
书包的拉链没拉上,倒着翻下来,里面的书本笔袋落了一地。董菁菁看了眼沈珺,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原先一直行动不便的她竟然利索地蹲下身去要捡地上散落的书本文具。
“不用了。”沈珺蹙眉,语气强硬,抢先一步把她手下的语文书英语书捡了起来。董菁菁的动作停在一半,不过她很快看到另一本,摔得离沈珺比较远的小册子,封面是木制的,还有镂空的花纹雕刻,精致而有新意,一看就不是学校里的东西。
“这本书好漂亮啊。”蕫菁菁用夸张的语气感叹道。
沈珺将其他书本放进书包的时候,发现董菁菁也站起来了,而她口中所说的好漂亮的书就是她拿在手里的沈珺最宝贝的画本,一直随身携带。
沈珺一看急了,上前一步就要抢她手里的本子,“还给我。”
董菁菁没听到似的,拿册子的手往后一扬,还兴致勃勃地说,“这么好看的本子哪里买的啊。”
“还给我。”沈珺又上前了两步,慌忙中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董菁菁的手一松,那册子就朝着斜上方飞了出去,在空中,封面掀开,里面的夹子松了,像一个有准备的慢镜头,哪些洁白的,勾勒着图案的画纸,肆意凌乱地散落。经过她的脸庞,到肩膀,手臂,脚踝,最后是飘落在足尖。那一瞬间她几乎能看清楚那些纸上的每一根线条,她徒劳地伸出双手想在空中抓住它们,防止它们落地,但很可惜,教室里没有风,它们没能在空中存留多久,很快都沾上了地面。
那里有近百张纸,一些朝上,一些朝下,有些横着竖着斜着叠在另一些的上方。看得见的图案里有植物,有建筑,有河流,有动物,还有……陆时。
陆时在看书,陆时在做作业,陆时在思考,陆时撑着伞;陆时的正脸,陆时的侧脸,陆时抿着嘴,陆时嘴角轻挑,陆时眼角含笑,陆时在凝视,陆时在黑板前做题,窗户外的那抹光线像时光在穿梭。
周围的同学听到动静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因为课桌椅的阻挡,有些甚至被好奇心驱使着过来一探究竟。
沈珺在第一时间蹲下身去捡那些纸。每一张纸上的画面都是她一笔一划描绘出来,本来只有她一个人见过,也并不想让别人看到。
她没有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捡,而是张开手掌,一抓一把,胡乱地把它们塞到一旁的书包里。第二次再伸手去捡剩余纸张的时候,视野中多出了一双手,她曾经在自修课的时候,一边暗中观察一边偷偷临摹过的手,指节修长,右手食指处有一个因为写字磨出的茧,那是陆时的手。
和沈珺的粗鲁不同,陆时快速地捡起地上的纸,整齐地在手中一张叠一张,整理好,递向了沈珺。
沈珺把手上的纸,连同画册的封面一起放回书包里。因为陆时看到不远处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所以先站起来的是沈珺,她一站起来,就看到董菁菁那张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脸。她当时没忍住就放了句狠话,指着她的鼻子说,“我告诉你,董菁菁,你再找我的不痛快,我让你永远痛快不起来,不信的话,你就试试。”
董菁菁就这么一脸无辜地看着沈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沈珺没去看陆时,也没看其他同学,就连盛春喊她,她也当没听到,背着书包,落荒而逃了,毕竟刚才,陆时的画像散落一地。她还没准备好要曝光的小秘密就这么没有准备的,毫无仪式感地被曝光了,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当事人的眼前。
哎……不知道陆时那家伙会怎么想。
虽然沈珺是个直白的性子,但有些事情确实是,彪悍不起来,毕竟情窦初开,有生以来头一次。
她知道陆时和他坐在同一辆公交车里,她知道他们之间就隔了两个座位,但她一直看着窗外,假装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下车后,她也知道陆时就走在她的后面,她很想知道刚才那件事情之后,陆时会怎么想,会讨厌她吗?还是会嘲笑她?或者刚才陆时根本就没有发现那纸上画的是什么,但是这个侥幸的推测很快就被她推翻了,除非这家伙瞎了。她微微转一转头,想用余光看看他的表情,但是又怕被他发现,非常及时地摆正了脑袋。
反正就在这几十秒的时间内,她脑袋里产生的想法就像是沙漠上空被飓风卷起的沙粒,密集又疯狂。无其他原因,沈珺明白自己怂了,因为陆时,她怂了。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怂”这个字和她有一毛钱关系。
直到最后,飓风停歇,沙粒四散,沈珺突然转身回头,气势汹汹地走向陆时,陆时看她这副吃人的架势,一时也有点措手不及。
沈珺在他面前站定,正儿八经喊了一声“陆时”,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探讨。
今天的陆时没有把她当成陌生人,也没有对她爱搭不理,他站在原地,认真地等着她的发言,而且似乎也一样心事重重。
沈珺眼神微微向上,但并没与陆时对视,她说,“你刚才看到我画的东西了吧。”她没有等陆时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着急要把话说完,“你肯定看到了,这个我必须要说明一下,我之所以要画你呢,主要是因为我正在练习人物素描,而且你作为我当时的同桌,是离我距离最近的一个人,最方便观察。所以不好意思,在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就善做主张拿你当模特用了,你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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