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我就要摔在地上，一双大掌却及时地托住我的后背，温暖又坚定。
那熟悉的味道与气息，即使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沈钧。
沈母没有收起来的巴掌，就这样狠狠地落在了他身上，啪地一声脆响，听得人眼皮一颤。
沈钧吃痛地皱了下眉，将我扶正，看着沈母，沉声问道：“妈，您这是做什么？”
沈母总是严厉刻板的面容已被怒火点满，看了一眼沈钧，指着我，道：“你……你没听见她刚才说什么？”
沈钧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对沈母说道：“妈，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沈母一脸惊愕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钧，不可置信地问道：“阿钧，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同样震惊地望向沈钧，心里突然浮出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猜测。
沈钧沉默了几秒钟，“这件事……奶奶还在里面，以后我再和您解释。”
沈母的脸色勃然大变，疾言怒色地喝道：“沈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她……”说到这里，沈母瞋目切齿地看了我一眼，咬牙道：“你早就知道是她撞的你爸？”
“妈……”沈钧眉毛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想要抓沈母的手，却被她恶狠狠地拍开。
沈母嘶吼道：“你告诉我，是不是？！”
沈钧看着沈母，没有吭声。
沈母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回视着沈钧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尖锐而明亮。
我看了看沈钧又看了看沈母，胸口的那颗心脏像是泡在了汽水里似的，躁动得厉害。挂在墙上的时钟雷打不动地，一秒一秒地走着，每一秒都被拉长得近乎惨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钟，还是几分钟，沈钧轻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随着沈钧点头的动作，沈母瞬间爆发了，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一下冲到他的面前，巴掌不停地往他身上招呼，“你这个逆子……”
而我怔在原地，望着不闪不躲的沈钧，五味杂陈。
我以为，沈母不喜欢我是因为知道我开车撞过沈父，我以为他们母子曾对这件事不提不问，是因为安泰集团还要仰仗我爸的权势。原来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原来沈母不喜欢我没有任何缘由，原来……沈钧一直给沈母提过这件事……
沈母似乎是打累了，或许是沈钧不躲不避的样子消除了她的几分怒火，她停了下来，用看待仇人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恨声问沉默不语的沈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钧喉结动了动，“就在前不久。”
沈母面目狰狞地狠狠扇了沈钧一巴掌，厉声喝道：“你竟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撒谎！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母的那一巴掌又重又狠，沈钧的左脸颊顿时浮起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我小声地抽了一口气，忍不住去看沈钧，却见他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仿佛脸上那巴掌印只是用鲜红的颜料画上去似的。
沈钧在沈母冰锥似的目光中，缓缓地开了口，“结婚之前。”
“结婚之前？！结婚之前？！”沈母似乎被气到了，连着重复了两次后，往后踉跄了几步。
沈钧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肘，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沈母将沈钧挥开，无力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气恨难消地骂道：“结婚之前你都知道了，你竟然还和她结婚？你是失心疯了吗？”
沈钧满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妈，这件事以后再说，到时候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奶奶的病。”
“奶奶？”沈母的愤怒再一次被点燃了，怒喝道：“你还知道你奶奶？你爸去世的时候，你还记得你奶奶有多伤心吗？可是……你竟然还将……”她充满仇恨的目光狠狠地从我身上剜过，继续道：“这个女人娶回家！”
我被沈母那充满实质的仇恨看得浑身冰凉，脚像是生了根似的，定定地扎在了原地，连动都动不了。
沈钧的视线追随着沈母的，也落在了我身上。他神情复杂，目光如同看不见底的湖水般深沉。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从中看到了一抹怜悯。
接着，就听他用低沉悦耳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缓缓说道：“我就是为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向怒不可遏的沈母，“我就是为了报仇，才答应娶的她。”
沈母脸色微缓。
我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如同一只不堪重负的骆驼，同时将眼睛用力地闭了起来。
如果这里有一张床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不用看也不用听。这样我就不会知道我曾自以为的爱情，锦簇着鲜花的爱情下是怎样的狼狈不堪，是用多少句谎言构成。在真相破茧而出的刹那，又是怎样轰然倒塌，压得我喘都喘不过来。
可是，还没有完。
沈钧的话刚一落音，沈奶奶也走了出来。我们的动静太大，在里间的她早已经被惊动了。
“小钧，你说的是真的吗？”
听到沈奶奶苍老的声音，我慌张地睁开眼。
沈奶奶拄着拐杖站在病房门口，总是慈详微笑着的脸上凝重一片，已经干瘪的嘴唇用力抿着，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此时射出了锐利的光。
我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地喊道：“奶奶。”
沈奶奶的视线从我脸上一扫而过，和她的表情一样，凝重得让我不知所措。她说，“我不是你的奶奶。”
我的眼泪哗地一声就下来了，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在我得知沈钧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慌张和害怕。沈母知道的时候，我措手不及和恐惶。而到了沈奶奶这里的时候，除了愧疚，更多的却是委屈。
沈奶奶一直对我很好，甚至比对沈钧还亲上几分，好像是我是她真正的孙女儿。我也把自己当成她的亲孙女，对她撒娇，说俏皮话，安然地享受着本不属于我的亲情。
我以为她会护着我，直到这一秒钟，我才幡然醒悟。
她确实不是我的奶奶，不会无条件地宠爱我，原谅我。我间接害死了她的儿子，她没有用像沈母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我不敢再多看沈奶奶一眼，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呼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对……对不起，我知道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我曾经犯下的错。如果打我骂我……可以让你们好受的话……我不会还手的。”
沈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打你骂你？！你觉得有用吗？你知道因为你，我们承受了什么吗？丧夫之痛、丧父之痛、丧子之痛，你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你再也看不到，摸不到，听不到你身边那个最亲的人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失去父亲的阿钧是什么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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